抓他的司機見不得他這麼囂張,一腳踹在他胸口上:“笑什麼!”
費渡實在不是個體力型的選手,整個人順著對方的無影腳貼著地飛了一段,登時嗆咳起來,沾著血的長發垂下來,蓋住他一邊的眼睛,好一會,他一口卡住的氣才上來,低低地感嘆了一聲,他說:“真野蠻啊,范老師,你手下的這位朋友一路上都對我動手動腳的,反智,實在太沒有品位了。”
“野蠻人”聽了這番厥詞,立刻上前一步,打算讓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動手動腳,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聽起來有些孱弱的咳嗽聲,一個男人氣血不足似的開了口:“行了,別讓人笑話。”
綁票的野蠻司機聽了這話,眨眼就從磨牙吮血的野獸變成了馴養的家畜,乖乖地應了一聲,退后幾步。
費渡吃力地偏過頭去,看見一個女人推著一個輪椅走了過來——如果是駱聞舟在這,就能認出來,推輪椅的女人正是當年鴻福大觀里給他塞紙條的那個前臺小姐。
而輪椅上坐著個男人,固有的骨架勉強撐著他人高馬大的皮囊,人卻已經是瘦得脫了相,他頭上帶著一頂樸素的毛線帽,脖子有氣無力地垂在一邊,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費渡……
即便這個人曾在他的意識深處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刀,費渡也幾乎沒認出來。
第174章 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五)
費渡略低了一下頭,眼不見心不煩地把沾滿了血跡的長發從眼前晃開,沖來人一點頭:“您這是身體抱恙?”
輪椅上的男人用饒有趣味的目光看了費渡一眼,示意身后的女人推著他靠近,野蠻的司機立刻走過去,嚴防死守在他旁邊,像條盡忠職守的大狗,虎視眈眈地瞪著費渡——費渡只好十分無奈地沖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只是個能被人一腳踹上天的病秧子,并沒有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暴起咬人。
這是一處廢棄許久的地下停車場,也許是爛尾樓,也許是個棄之不用的工廠之類,費渡視角有限,看不大出來。
周遭洋灰水泥的地面和吊頂都是未經修飾,上面沾著經年日久的一層土,幾根不知從哪接過來的電線險伶伶地吊在那,銅絲下拴著三兩只燈泡,亮度勉強夠用,只是稍有風吹草動,燈泡就會跟著搖晃,看久了讓人頭暈眼花。
幢幢的人影在亂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四面八方角落里不知躲著多少人,腳步的回聲此起彼伏,這其中大概有龍韻城的假保安王健、鐘鼓樓的假巡邏員……等等等等,平時隱藏在別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像不言不語的人形道具,誰也不知道扒開他們的心口,里面有多少裝不下的仇恨。
費渡幾乎能感覺到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冰冷——是那種帶著審判意味的冰冷,如果不是他還有用,他們大概很想支個草臺子,效仿焚燒女巫的中世紀人民,把他現場烤成串。
“范老師,”費渡對那男人說,“十三年前,我在家里見過您一次,只是時間太久遠,有點認不好了,沒叫錯人吧?”
“你比費承宇冷靜,比他隱忍,比他沉得住氣,也比他更會偽裝自己,”輪椅上的男人開了口,他說話很慢,聲音也不大,氣力不濟似的,充滿了病弱感,“還這麼年輕,真是太可怕了。”
費渡聽了這麼高的贊譽,似乎有點驚奇,他試著動了一下,肋下一陣劇痛,懷疑是方才那位司機一腳踢裂了他的肋骨。費渡盡量把呼吸放得和緩了些,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我一個階下囚,哪里可怕?”
范思遠招了招手,幾個人推著一張病床過來,病床上有一些維持生命的簡單設備,纏著個躺了三年的老男人,正是從療養院神秘失蹤的費承宇。
費承宇一動不動,肌肉早已經萎縮,皮包骨似的胳膊垂在身側,慘白的皮膚十分松弛,質感像泡糟了的發面餅。費渡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對于費承宇會出現在這里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你暈了一路,現在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身上的定位器全部被拿掉了,孤身一人,落在我手里,但是你不慌,也不怕。”范思遠淡淡地看著他,指了指費承宇,“這個人,他和你有最緊密的血緣關系,曾經用虐待的方式塑造你、禁錮你,可是你看他的眼神沒多少憎恨,甚至說毫無波動,就像看一堆過期的肉。你不知道恐懼、不知道痛苦,所以能精確又殘忍,費承宇一輩子狗屁也不是,但培養出一個你,大概也有點可取之處,你可真是個理想的怪物。”
費渡無聲地笑了一下,矜持地表示自己接受了這個贊揚。
“我們還要再等一等,”范思遠說,“有個關鍵人物還沒有來,我可以和你聊幾句,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費渡立刻毫不客氣地問:“這是什麼地方?”
范思遠笑而不語。
“哦,明白了,也不是什麼都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