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調查員綿里藏針地笑了一下,“聽這個意思,您調走以后,還經常和老同事聯系?”
“不經常,不過這段時間比較特殊,一個是顧釗案要重新調查,一個是老楊媳婦——遺孀,得病住院,我們老哥們兒幾個電話打得比較勤。”
“哦,顧釗案,”調查員推了一下眼鏡,自動忽略了另一句,“細節您還記得清嗎,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張春久沉默了一會:“顧釗……顧釗案是我們所有人心里的刺,當年誰也不相信,可是證據確鑿,由不得我們不信,要我說實話,我不相信顧釗能做出那種事,私下里找當年的老領導談過很多次,不敢聲張——兄弟們意志消沉,領導們左右為難,我那時候,上有老下有小。”
他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一個介于疲憊和郁憤之間的表情:“難啊……沒想到這麼多年,還有重新調查的一天,要是老楊知道……”
調查員不著痕跡地打斷他:“張局,如果顧釗當年并沒有索賄行兇,您覺得他蒙冤十幾年,是誰的責任呢?”
“我不方便在背后議論長輩的功過,但是顧釗身邊的線人集體做偽證,對方對他的動向了如指掌……說明我們這邊很可能有人在泄密,陷害了他……”張春久眉間褶皺更深了些,沉吟好半晌,他說,“我不知道是誰,也不愿意懷疑誰,你們要懷疑我也隨便——但你要是讓我說當年那伙兄弟們可能有誰背叛,就像讓我相信顧釗殺人索賄確有其事一樣,不能。”
調查員并沒有什麼“兄弟情深”的觸動,鐵石心腸地掏出了正題:“張局,您記得當年有個代號‘老煤渣’、真名尹超的線人嗎?
張春久點了下頭:“嗯,是帶顧釗去羅浮宮的那個吧?我記得很清楚,當年的事情發生不久,這個人就失蹤了,我一直就覺得他不對勁,前些年我有個小兄弟正好調到南灣工作,我知道尹超在當地還有親戚,還托那位兄弟幫我盯著點,萬一尹超回家探親,立刻把人扣住。”
調查員略微坐正了些,追問:“您這個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孔維晨。”
“這個孔維晨領著市局的幾個刑警去調查尹平的時候,曾經給您打過一個電話,都說了什麼?”
“說了尹平假冒尹超簽名騙拆遷款的事,他們正要去調查,還說事后有尹超的消息,一定通知我,但是之后我就聯系不上他了。”張春久好像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怎麼?孔維晨怎麼了?”
“我們有依據認為,當年和顧釗一起進入羅浮宮的‘老煤渣’其實就是尹平,并且認為他手上掌握了當年顧釗案的重要證據,但是去找他的時候,尹平畏罪潛逃了,追捕過程中,刑偵隊的行蹤泄露,兩輛裝了易燃易爆物品的皮卡突然沖出來,想要滅口——”
張春久:“什麼!”
調查員圖窮匕見,突然收斂了臉上和煦的笑容:“對方滅口的動作比警方還快,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是在刑警陶然向上級匯報之前,而當時在現場的幾個知情人,只有孔維晨曾經對外聯系過,聯系人就是您。張局,有想解釋的嗎?”
“你們懷疑我……”張春久說到這里,忽地一咬舌尖,將一臉驚怒強行壓了下去,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孔維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只說他們要去尹平家,沒有提到過尹平、尹平是……”
張春久把這名字念了兩遍,到底沒能抑制住自己,露出一點難以置信的神色:“尹平怎麼又成了老煤渣?他什麼時候冒名頂替的,當年沒有人看出來嗎?這是誰說的,有根據嗎?”
調查員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了片刻,試著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張局,你真的不知道嗎?那這個人你認識嗎?”
他說著,把一張照片抽出來,壓在張春久面前。
張春久仿佛還沉浸在方才聽到的離奇消息里,飛快地低頭掃了一眼:“不認識。”
“不認識?您再仔細看看,”調查員往前一傾,“尹平因為撞擊引發了腦出血,被送到醫院搶救,至今沒有脫離危險,就在昨天下午,這個人假冒護工潛入尹平的病房,再次意圖殺人滅口,未遂,被我們抓回來了——這個兇手指認你指使他這麼干的。”
張春久瞠目結舌,片刻后,他仿佛啼笑皆非似的伸手指了一下自己:“我?”
“我們在這個殺手居所中找到了五十萬現金,是買尹平命的錢。”
張春久目光突然一凝:“多少?”
“五十萬。”
張春久臉上忽然閃過難以言喻的神色,片刻后,他苦笑一聲,長出了一口氣,板正的坐姿崩塌,他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當年從顧釗床下搜出的物證,就是現金五十萬……十四年了,怎麼,還是這個數嗎?”
調查員仔細端詳著他的神色:“11號下午你在哪里?”
“記不清了,”張局揉了揉眉心,雙眼皮被他揉搓出了第三條褶皺,臉上的倦色愈深,“有點提示嗎?”
“11號下午兩點左右,有人看見你乘坐私家車去了‘楊樹里’小區附近,對嗎?”
“楊樹里小區?沒什麼印象,”張春久面露疑惑,回憶了好一會,“11號……上禮拜一麼?那天我車限號,借用了家里的車,是去了六安橋附近,旁邊好像是有幾個居民區,但我沒注意都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