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看他這德行,實在過意不去,主動幫他減輕了一點重量:“我們抄條近道吧——唉,肖大哥,你這樣可怎麼抓壞人啊?”
肖海洋無暇回答,累得喘不上氣。
楊欣輕車熟路地帶著肖海洋在住院部里七拐八拐,中途聽他幾乎喘出了蘑菇云,于是找了個不擋路的地方,示意肖海洋把東西放下歇會:“一直往前走,過了那道門,再拐個彎就到了,去我媽那層,就說是‘傅佳慧家屬送的’,到陶大哥他們那層,就說‘陶然家屬送的’,哪個病人送了東西,人家心里都有數,以后照顧起來也會更盡心——這是我媽剛住院的時候長輩們教我的。”
這女孩才二十出頭,父親已經過世了,只跟一個母親相依為命,到現在,相依為命的人還時日無多。
楊欣一邊上學,一邊還得跑醫院,學著面面俱到,肖海洋聽說過她父親楊正鋒,這會看著她,心里多少有點不是滋味,搜腸刮肚半晌,他只是十分生硬地說:“我知道你爸,是個英雄。”
“英不英雄的,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啦,”楊欣一低頭,隨后露出些許苦笑,“細想起來,英雄和壞人有時候是一個下場,都是個死,死了都是一堆爛骨頭,相比來說,壞人活著的時候無法無天,還能更痛快一點。”
肖海洋不知道該怎麼搭腔,被她三言兩語說得觸動了心緒,兩人一時尷尬地沉默下來。
他們倆背后正好是個樓梯間,但是平時使用的人不多,都是鎖著的,肖海洋一邊活動著僵硬的手腕,一邊出神地對著樓梯間門上的玻璃發呆。
忽然,他看見一個穿著護工制服的人匆匆經過。
這一層的樓梯間鎖著,肖海洋沒料到還有人從這上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一眼,他注意到那護工居然是個比自己還高的男人。無論是護士還是護工,男人都很少見,偶爾遇到一兩個,也大多上了年紀的男性,幾乎見不到青壯年。
然而這男人肩膀寬闊,頗有塊頭,腳步飛快,腳下帶風似的,看身形絕不超過四十歲。
他穿著二院標準的護工制服,嚴嚴實實地戴著一副大口罩,臉上遮擋得只剩下一雙眼,和肖海洋對視了一下,那人立刻又飛快地移開目光,略一點頭,匆匆而過。
肖海洋皺起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的目光有些躲閃。
肖海洋還沒來得及細想,旁邊的楊欣忽然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肖海洋一驚:“……嗯?你說什麼?”
“我剛才是問,”楊欣托著下巴問他,“那個害陶大哥住院的嫌疑人是不是快從重癥里出來了?你們會讓他在醫院里住多久啊,住院費也不便宜呢。”
肖海洋的表情空白了片刻:“尹平快從重癥里出來了?你聽誰說的?”
駱聞舟他們剛得到的消息,說尹平手術效果不樂觀,可能會就此失去神智……
“中午在食堂給我媽打飯的時候聽人議論的……哎,等等!”楊欣坐在飲料箱子上,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麼,她忽地有些緊張,壓低聲音問,“肖大哥,你們這事現在不會是保密的吧?”
肖海洋瞪著她看了兩秒,突然撒腿就跑。
楊欣跳起來:“肖大哥!”
肖海洋回頭沖她吼:“你在這待著,別亂跑!”
尹平要從重癥移出來的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
什麼人在造謠?
為什麼?
重癥室外圍有便衣巡邏,也有費渡的眼線在更遠處逡巡,因為尹平身份特殊,本來非探視時間不允許非醫護人員進入的病房里也安排了刑警值班看守,穿著隔離衣,24小時輪換倒班。
此時距離換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守在里面的刑警已經獨自待了三個半小時,精神不免有些渙散。
這是個非常痛苦的工作,聊天玩手機是絕對不可能的,裹著隔離服和口罩,喘不過氣來不說,還要注意保持安靜,盡量假裝自己是一朵壁花,不影響醫護人員工作。等待換班的刑警第三次看表,他整個人都十分缺氧,戴著口罩又不便打哈欠,感覺自己一雙眼皮難以抵擋萬有引力,幾乎要摔在地板上。
有人走進來了,睜不開眼的刑警抬頭看了一眼,又失望地垂下頭——進來的是個護工,不是換班同事。
重癥室里值班的護士每隔十幾分鐘就要過來檢查一次病人的情況,小護士剛巡視完出去了,方才進來的護工可能是沒找到人,徑直朝著刑警走過來。
他湊近一看,值班的刑警才發現,這護工居然是個男的,臉在口罩下,眼睛彎出一對諂媚的笑意。
對方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好像是護士不在,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忙,伸手沖他身后一指。
值班的刑警下意識地順著他的手抬頭,隔離服外那一點裸露的頸部皮膚突然一涼,霍然被人戳了一支注射器!他悚然一驚,再要掙扎已經來不及了,來人力氣極大,一手捂住他的嘴,牢牢地扣住他的雙臂,針管里的液體飛快地涌入血管,警察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片刻后,他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