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三步并兩步地順著樓梯飛奔上樓:“以及指紋――老煤渣當時從羅浮宮出來以后直奔醫院,雙手在火場中被重度燙傷,當時沒法錄指紋,你知道雙胞胎共享一套DNA,唯一沒法偽造的就是指紋,我剛才看見尹平戴著手套,手上也有燙傷!”
駱聞舟:“那真正的老煤渣人在哪?”
陶然驀地抬頭。
“警察,開門!”
“尹平,麻煩跟我們回市局配合一下調查!”
破木門打開一條小縫,尹平的老婆怯生生地打開門:“他……他剛才出去了……”
“去哪了?”
“說是去單位有點事,騎車走的……”
陶然轉身就跑:“通知派出所、區分局、交通部門,搜一輛紅色電動車――”
第136章 埃德蒙·唐泰斯(七)
南灣縣城就像一張剛動了大刀子、尚未消腫拆線的臉,恨不能一夜之間改頭換面,急躁得有些狼狽。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暴土狼煙的建筑工地,舊人們熟悉的街道,都一條一條地分離合并,曾經用腳丈量過的土地,如今卻連輪子都轉不清楚了。
時代是破壞一切的推土機,可悲的人們自以為“深埋”的秘密,其實都只是頂著一層浮土,輕輕一吹,就會露出遮蓋不住的丑陋身軀。
從浩浩蕩蕩的拆遷打破小鎮的平靜生活那一刻開始,尹平就知道,自己離這一天不遠了。
十四年前他蓋上的土捉襟見肘,到底是紙里包不住火。
漆色斑駁的紅色電動車在凍土上飛馳,打了個滑,刮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轎車后視鏡,后視鏡掉下來摔了個稀碎,電動車也跟著一起飛了出去。
尹平瘸著腳爬起來,身上的泥都沒顧上拍,一把拎起車把摔歪了的電動車,跨上就跑,刮破的手套下露出成片的燒燙傷痕。
被刮掉后視鏡的車主正好從路邊小超市里出來,追了幾步,眼見肇事者絕塵而去,跳著腳地破口大罵幾句,拿出手機報了警。
這一條報警信息透過巨大的網絡傳播出去,尹平和他的紅色電動車成了被鎖定標記的病毒。
“定位到了,”陶然飛快地對電話里的駱聞舟交代了一聲,“我馬上帶人趕過去。”
駱聞舟那邊似乎想說點什麼,陶然卻急急忙忙地打斷了他:“尹平很重要,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帶回去。”
駱聞舟:“等等,我給你叫……”
“支援”兩個字沒來得及順著信號傳出去,已經被掛斷的電話卡了回去。
如果尹平才是當年出賣顧釗的人,那他可能是他們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這個人太重要了,誰也沒料到他會出現得這麼猝不及防。
尹平幾乎能聽見西北風刮來陣陣的警笛聲,他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只掙扎在蜘蛛網上的小蟲,干澀的眼睛被寒風沖出了淚水,混著鼻涕一起流下來,他想起了十四年前那個同樣刺骨的夜晚——
尹超和尹平是雙胞胎,好像一個模子里復制出來的人。
可從小父母就偏心,跟人家提起來,總是說“學習好的”那個是哥哥,“聽話的”那個是弟弟。
“聽話的”,這評價實在熨帖,狗也聽話。
長大以后父親去世,他們倆又變成了“在外面闖蕩”的哥哥,和“沒什麼出息接他爸班” 的弟弟。
分明是一模一樣的人,其中一個卻好似將另一個人的運氣與才華一并偷走了——就連女朋友,尹超的那個也比他談的看起來“高級”很多。
不過好在,尹超這樁婚事后來黃了,因為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那女孩在下班途中被人殺了。尹超從他這里“偷走”的運氣好似一股腦地反噬了回來,從那以后,老大就像變了個人,工作也辭了,世界也不闖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閑地不知在干什麼,還干脆跟家里人斷了聯系。
逢年過節,他媽總要先求神拜佛地燒一通香,等著大哥尹超中獎似的從天而降。
大哥出事的時候,尹平雖然嘴上沒說,心里是有點幸災樂的,多年壓抑的嫉恨好似曠野上的草根,一夜春風吹過,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地瘋長起來,每次看見他老娘落寞的臉色,他都很想快意地問她——你不是開口閉口都是尹超嗎?你不是天天說他有本事、有魄力嗎?他魄力大得連家都不回,到頭來,還不是自己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給你這老不死養老送終?
可是很快,尹平就發現,不管那個陰影似的大哥變成什麼樣,他都是老娘的心頭肉,不管自己每天多麼勤勤懇懇地上班養家,在偏心的老母親眼里,依然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那段時間尹超不知有什麼毛病,從市里搬回南灣鎮上了,在離家不遠處租了個民房,尹小龍生日那天,他竟然還破天荒地出現在了他們家的飯桌上,買了蛋糕,反常地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
尹超說,他最近賺了點錢,想起老娘以前曾經珍藏過一張豪華游輪的廣告,自己這麼多年沒孝順過她,終于有能力給她實現夢想了,正好小侄子也放寒假,他給老娘和弟弟一家三口都報了團,全家可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