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步樓梯,費渡是被他強行拉扯上去的。
駱聞舟胡亂摸出鑰匙,看都不看就依憑著本能打開了門鎖,回手把費渡塞進玄關,狠狠地按在門上。
駱一鍋聽見門響,照常出來探頭探腦,不幸被駱聞舟那個睜眼瞎一腳踩中了尾巴,貓爺扯著嗓子慘叫一聲,蹦起來足有兩尺多高,一頭撞在旁邊的衣架上。
頗有藝術感的瘦高衣架重心不穩,禁不住十五斤肥貓的暴擊,應聲一頭栽倒,正好從兩個人中間削了下來,楚河漢界似的棒打了鴛鴦,接著,那彎曲的長鉤又刮到了玄關的小壁燈,在駱一鍋的尖叫聲中,連燈泡再燈罩一起落地,來了個“碎碎平安”。
費渡:“……”
駱聞舟:“……”
兩人面面相覷片刻,駱聞舟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今天一定要燉了那只長了毛的王八蛋。”
駱一鍋聞聽此言,越發怒不可遏,從鞋柜上發動了攻擊,給駱聞舟上了一套奪命連環爪,冷酷地把他的外衣袖子抓開線了。然后它憤怒地躍過滿地碎片,一個三級連跳,蹦到了貓爬架頂端,居高臨下地生悶氣去了。
駱聞舟:“駱一鍋,我跟你拼了!”
費渡大笑起來。
駱聞舟瞪了他一會,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被衣架砸了個正著的腳趾,心里一點脾氣也聚集不起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反面教材里的敗家皇帝,聽那禍國殃民的妖孽百年不遇地笑上一聲,亡國毀身都不在話下,何況在貓爪下斷個袖?
“看完貓拆房子,可算把你哄高興了?”駱聞舟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一路都不聲不響,還說什麼都答應,鬧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以為你又在憋什麼大招。
”
費渡一愣,笑意微收。
“我還在想,你小子要是再說什麼‘不合適,散了吧’之類的屁話,我就弄死你,讓你明年都下不了床,”駱聞舟伸手插進費渡的頭發,重重地禍害了一把,“因為什麼?是……那天在生態園的事?”
費渡頓了頓:“我以為你會覺得……”
“覺得你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嗎?”駱聞舟嘆了口氣,隔著一地破爛,他傾身拉過費渡的衣領,嘴唇蜻蜓點水地掠過他的鼻尖,“那天你確實是有點嚇人,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費渡:“什麼?”
“幸虧有我看著你……嘖,做為一個用美色拯救世界的男人,諾貝爾真該給我頒個和平獎。”
費渡:“……”
“逗你玩呢,”駱聞舟放開他,彎腰扶起委頓在地的衣架,“沒有我,你也長到這麼大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數,是不是?”
費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是想要用目光刻錄下他的輪廓,收進心里最深、最黑的地方,誰也不給看。
“看什麼看,”駱聞舟以其堅不可摧的臉皮,居然也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他還以為“不好意思”這詞已經被自己從詞庫里卸載了,“還不幫忙收拾,就知道戳在旁邊看,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除了我誰還會要你?”
這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上,他們倆進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一地狼藉的玄關。
駱聞舟把玻璃燈罩和燈泡的碎片收拾到一起,費渡開始折騰陣亡壁燈留在墻上的殘尸。
他把連在上面的半個燈泡也換下來,又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根鐵絲,尖口鉗隨便窩了幾下,就窩出了一個小支架,剛好可以卡在燈泡上,隨后他又跑到地下室,不知從哪刨出了一個破破爛爛的自行車筐。
等駱聞舟把菜收拾停當,又用小火燉上紅燒肉之后,就發現費渡已經將那舊車筐修修剪剪幾處,架在了燈泡上的鐵支架上,車筐立刻成了一套非常適合擺拍的燈罩,跟旁邊“肇事”的瘦衣架相得益彰,仿佛它們本來就是一套的。
砂鍋里的水燒開了,味道飄了出來,駱一鍋看在肉的份上,給鏟屎工施舍了它廉價的原諒,重新跳下來在駱聞舟腳下亂轉。
駱聞舟靠在墻上,心里算計著火候,看著費渡背對著他,正收拾他用過的工具和剪下來的鐵絲。
一時間,那些喪心病狂的嫌疑犯、聲嘶力竭的受害人、錯綜復雜的舊案、身份難辨的內奸……忽然就都安安靜靜地自行離開了他的世界。
他心里寧靜如微火熬煮的老湯,悠悠地冒著熱氣,好半晌才冒個泡,冒出來的泡有一個算一個,起承轉合毫不倉促,漲到滿溢方才炸開,隨后香氣撲面而出。
那是家的香氣,聞起來讓人有種無欲無求的滿足感,好像這輩子都可以這樣塵埃落定下來。
駱聞舟雙臂抱在胸前,往后一仰頭,微微閉上了眼。
這一次,他感覺時機終于成熟了,那句曾經倉促出口的話水到渠成地流到他嘴邊,他開口叫了費渡一聲:“哎,費事兒。”
“……”費渡說,“老大爺,干什麼?”
駱聞舟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板,彎腰抱起了體態厚重的駱一鍋,捏著貓爪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給大爺個名分?”
費渡一頓,隨后他也沒吭聲,低頭在方才剪下來的鐵絲里翻翻找找,剪了一截長度合適的,十分靈巧地用尖嘴鉗擰成了一枚三個圈疊在一起的螺旋形戒指,吹掉上面的碎屑,湊在嘴邊親吻了一下,然后轉身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