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他起來得太匆忙,很多事沒顧上細想,此時相距一天,再見費渡,那些沒來得及回味的耳鬢廝磨、皮膚的觸感、對方燈下細微的表情,還有糾結在一起的氣息……全都走馬燈似的在他腦子里循環播放,駱聞舟喉嚨輕輕一動,感覺血壓都上來了。
食髓知味,實在是人間一大折磨。
這時,炒栗子的小販鍋鏟一頓,亮出嗓子吆喝起來,清亮的嗓門傳出去老遠,終于同時驚動了相距幾米的兩個人。
費渡走了不知幾萬里的神終于回了魂,他隨手往大衣兜里一摸,摸出一張整鈔,正要從車窗里遞過去:“勞駕……”
話沒說完,就被人中途截住了。
“現在吃這個,你一會還吃不吃飯了?什麼毛病?”駱聞舟好似剛好出現似的,若無其事地把他的手按下去,隨后,不等費渡開口,他又對糖炒栗子的小販說,“我這有零的,您給稱兩斤。”
費渡:“……”
駱聞舟接過包好的栗子上車,刻意繃著一點臉色,對費渡說:“明天別再專門過來了,我走回去也沒多遠——今天要不是為了過來買東西,我可能就在門口打車走了,那不就錯過了?”
費渡痛快地說:“哦,行。”
駱聞舟:“……”
現在把方才那句話撿回去咽了還來得及嗎?
他頗為郁悶,又不好表現出來,剛給別人定完飯前不準吃零食的規矩,就低頭自己剝起了栗子,剝了好幾個吃完,才大發慈悲地賞給旁邊的費渡一個:“吃多了不好消化,給你嘗嘗味,吃完這個就沒你份了。”
費渡沒和這種“嚴于待人,寬于待己”的二貨一般見識,停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他一低頭,從駱聞舟手里叼走了栗子,并且順勢地在駱聞舟手指上舔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說:“確實甜。
”
“敵人”又一次沒有通知就開火放大招,駱聞舟當胸遭到一炮重擊,險些嘔出一口欲求不滿的老血:“找事是吧,昨天哪個孫子暈過去了?”
費渡才不在乎這個,毫不以為意,正打算調戲回來,駱聞舟就率先喝住他:“閉嘴。”
費渡聽出了一點惱羞成怒,在這場不要臉的較量中略勝一籌,便無聲地笑起來,從善如流地閉了嘴。
車里只剩下廣播在嘮嘮叨叨地念著晚高峰的封堵路段,兩人一時相對無言,難以言喻的氣氛卻隨著“嗡嗡”的暖氣席卷過車里的每一個角落,幾乎讓人坐立不安起來。
駱聞舟余光凝注著費渡的側臉,恍然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遙遠的少年時,第一次懵懂地抓住了喜歡的男孩的手,那只手是粗是細已經記不清了,唯有那時心里好像放了一把煙花的滋味歷歷在目。
隨著他年紀漸長,閱歷漸豐富,開始覺得肉體往來也就是那麼回事,像吃喝拉撒一樣稀松無味時,當年曾經真真切切在胸口灼燒過的熱流再也沒有出現過,像是被什麼封印了。
如今,三藏法師途徑大路,揭開了五行山上的法帖。
山崩地裂,餐風飲露的野猴子一聲大叫,重見天日。
駱聞舟忽然說:“前面掉個頭,去趟鐘鼓樓。”
費渡一邊并道進掉頭車道,一邊詫異地問:“我剛才看見新聞推送,不是說出走的幾個學生都找到了,也鎖定了嫌疑人?”
“哦,對,鐘鼓樓剛出了一起兇案。”駱聞舟心想。
他大尾巴狼似的伸了伸腿,很正直地開了口:“兇手是327國道連環搶劫案里在逃的嫌疑人之一,這里面疑點很多,唔……我想再看看——我轉給你的那封信看了嗎?”
他語氣太一本正經,好像本來就想說這個似的,連費渡都被他唬過去了,收了鬧著玩的心。
“嗯,”費渡一點頭,“留信的孩子真名叫什麼,平時在學校跟同學關系怎麼樣?”
駱聞舟回過神來,拖回了自己圍著地球轉了一圈的魂,艱難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鐘鼓樓的兇殺案上,順著費渡的話音琢磨了片刻,他有些疑惑地說:“和同學的關系?為什麼這麼問?”
一般反應不是問他和父母的關系怎樣嗎?
因為馮斌出走前壓在寢室桌上的信,就是寫給父母的,開頭是“親愛的爸爸媽媽:留下這封信,是因為我每天都在煩惱,痛苦地思索著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誕生”。
似乎是常年在寄宿學校里生活,親子關系受挫,感覺不到關愛,又加上青春期、學習壓力大等諸多因素造成的一次情緒爆發。
“你先說,不然只有一封信,我沒法做太多解讀。”
“這個男孩叫馮斌,在育奮念高一,和同學關系還可以,據他們老師說,他在學習上是個中等生,不好不壞,家庭條件也還行,不過在那個富二代俱樂部里算普普通通,長得不錯,學過幾年音樂,除此以外,其他方面都不怎麼突出,性格比較合群,沒什麼棱角,不是那種領袖型的男孩,也不是那種被全班孤立的。”駱聞舟頓了頓,“話說回來,這回一起出走的幾個孩子,好像都是這種類型的——除了那個夏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