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渡說。
駱聞舟一哆嗦,下意識地把手頭的頁面關了,隨后慌慌張張地把老楊的文件夾塞進抽屜,站了起來:“我……我給你倒。”
等這杯水倒完,駱聞舟才回過神來――費渡老大一個人,又不是沒手沒腳,為什麼倒杯水也要指使他?他不過就是半夜三更起來上個網,怎麼弄得活似給人捉奸在床似的?
費渡默不作聲地從他手里抽走了杯子,掃過了駱聞舟的指尖,他突然想:“我在這住著,其實他也不方便。”
在自己家里看個東西,還要半夜爬起來躲進書房。
一個屋檐下,各自都躲躲藏藏的,對兩個人都是消耗,這是何必呢?
費渡垂下眼,把這句話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幾次三番想起個話頭,可是一杯水喝完,他也沒能開口。
他像個行走在沙漠中,全身皸裂的旅人,而駱聞舟和這小小的宅子,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半瓶水,哪怕內有砒霜,哪怕冰冷的理智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他也不舍得放棄。
兩個人相對沉默片刻,駱聞舟忽然開了口:“我在查我師父真正的死因,最近正好有一些線索。”
費渡沒想到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幾乎嚇了一跳。
“牽涉太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駱聞舟定定地看著他,說,“不排除可能跟你也有關系,我現在有很多事沒有理清,沒法估量出能不能告訴你、告訴你多少,所以你得給我幾天時間——我坦誠到這個地步,你看行嗎?”
費渡從來沒見過這樣“條分縷析”的隱瞞和坦誠,愣了一會,下意識地點了個頭:“行。
”
駱聞舟松了口氣,他方才看著費渡慢吞吞地喝完那杯水,心里突然有種無來由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如果不說點什麼,之后會發生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伸手一攏費渡的肩:“那你早點……”
費渡毫無預兆地拉過他的手腕,用力一推,駱聞舟重心頓失,一個趔趄撞在沙發扶手上。
費渡用膝蓋抵著他,歪頭看了看他,忽然一笑:“不過師兄,打發我,不能只是口頭吧?”
第96章 韋爾霍文斯基(六)
駱聞舟對這種神一樣的變臉嘆為觀止,無奈地伸手撐住沙發靠背:“你……”
費渡飛快地把他的身搜了個遍,先下手為強地順走了那副可惡的手銬,并用半秒鐘考慮要不要收為己用,繼而又理智地放棄——他沒有警察叔叔業務熟練,搞不好會作繭自縛——于是他一揚手,把手銬遠遠地扔進了餐廳。
駱聞舟:“……”
“吃一塹長一智”,挺好的,這孩子將來放出去吃不了大虧。
駱聞舟小心地扶住他的腰,嘆了口氣:“你知道你現在不宜劇烈運動嗎?”
“那就不要劇烈的,你不喜歡溫柔一點的嗎?”費渡的膝蓋擠進他腿間,剛離開被窩沒多久就涼下來的手順著駱聞舟的下擺鉆進了他的衣服,冰得他一激靈,費渡親了他一下,囈語似的輕聲說,“以后會喜歡的,相信我的技術。”
駱聞舟有點驚奇地看了費渡一眼:“等等,你說什麼?”
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費渡對上他的目光,瞳孔里映著一對倒影,好像把駱聞舟整個人圈了進去,在燈下折射出一層一層的光,炫目得不可思議。
然后他對駱聞舟笑了一下:“哥。”
駱聞舟當時就忍不住抽了口氣,頭皮一陣發麻,身體立竿見影地發生了變化。
費渡當然感覺得到,乘勝追擊地順著他的后脊一節一節地往下按:“我想要你。”
這本來只是一句信口而至的調情,可是在說出口的瞬間,卻突然在費渡心里卷起了軒然大波,像莽莽雪原中驚破了凍土的不速春風,無中生有,席卷而至,巨大的回響在他肺腑中激蕩,震顫不休。
就好像他不經意間吐出了一塊帶血的真心似的。
這讓費渡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幾乎帶著幾分虔誠找到駱聞舟有些干澀的嘴唇,將那句話在心頭重復了一遍。
“我想要你。”他想。
他這一生,不斷地揮別、不斷地掙扎,也不斷地擺脫,他從未留戀過任何人、任何東西。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陌生的渴望攫住,平靜的胸口在不動聲色中起了看不見的波瀾,轟然淹沒了他靈敏的五官六感。
費渡甚至短暫地忘記了自己一貫的套路和技巧,滿嘴的甜言蜜語歸于啞然,只能憑著本能去靠近肖想過許久的獵物。
駱聞舟幾次三番扛住了誘惑,自覺已經快要成為一位“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偉人,馬上將成就一段教科書級的“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不料勝利前夕,敵人的攻勢居然平白無故升了級。
他來不及反應哪里不對,鋼鐵般的意志已經在“糖衣炮彈”之下土崩瓦解——最后的理智只夠發出一聲窮途末路的叫喊,提醒他“沙發太硬,容易受傷,回臥室去,別忘了鎖門”。
然后這啰啰嗦嗦的“理智”就和他的上衣一起,被遺棄在了倒霉的客廳里。
“碰疼了你要吭聲,受不了就告訴我,好嗎?”駱聞舟貼在費渡耳側,呼吸有些急促,費渡的頭發與雪白的枕套黑白分明,他得咬著牙才能維持自己大致的人樣,“我知道你喜歡折騰自己,但是我不喜歡,我不喜歡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