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遠遠地沖他擺擺手,沒回答。
沒什麼好回答的,再深究原因,也改變不了結果,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
也可能這就是命。
與你是天才地才還是鬼才、有幾萬貫的家財、多大的權勢,都沒什麼關系。
陶然掛在他車把上的臘腸真是不少,累累贅贅地壓住了駱聞舟的前輪,他逆風而行,簡直舉步維艱。
早晨出門時,這輛車的兩個輪子還像一對神通廣大的風火輪,晚上回去,就仿佛成了變形的鐵圈。
就在駱聞舟騎車穿過馬路,往右一拐,經過購物中心門口的停車場時,他突然若有所感,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隨后猛地反應過來他方才超的那輛車有點眼熟。
駱聞舟連忙伸腳點地剎住自行車,扭頭望去,霍然和自己的車打了個照面。
他頂著一頭細碎的冰雪碎渣,睜大了眼睛和自己的坐騎面面相覷。那車的發動機著著,引擎發出“嗡嗡”的響動,暖和的近光燈下,雪花簌簌地旋轉而下。
費渡居然來接他了?
駱聞舟方才發沉的心好似裝上了懸磁浮,“忽悠”一下浮到了半空,繞著胸口的邊界游了一圈狗刨。他定了定神,假裝若無其事地溜達到車窗前,彎腰正打算敲窗戶,驚喜忽然變成了驚嚇——
費渡不知等了他多久,已經蜷縮在架勢座睡著了,車里顯然開足了暖氣,而他不知是怕冷還是怎樣,門窗居然是緊閉的!
駱聞舟一口涼氣倒灌進胸口,肝差點裂了,伸手拍了幾下車窗:“費渡,費渡!”
就在他已經打算砸車的時候,費渡總算是醒了,他有點迷茫地動了一下,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隨后才注意到旁邊的動靜。
費渡伸出手指抹了一把眼睛,打開車門鎖:“你下班……”
他一句問候還沒說完,駱聞舟已經一把拎住他領子,把他從車里硬拽了出來,沖著他的耳朵吼了一句:“你他媽是找死還是沒常識!”
費渡一個踉蹌,從溫暖如春的車里驟然掉到冰天雪地中,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徹底醒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干了些什麼——費渡倒不是故意想悶死自己,他等駱聞舟的時候下車溜達了幾圈,實在扛不住凍,于是打算跑回車里暖和一會,只是沒想到住一次院著實傷到了根本,就這麼一會的功夫,手腳的血還沒循環起來,人已經不小心睡著了。
費渡很少當著別人辦出這麼缺心眼的事,多少有點懊惱:“我其實……”
“滾滾滾,滾那邊去。”駱聞舟盛怒之下,懶得聽他解釋,連拉再拽地把費渡扔進了副駕駛,又橫沖直撞地上了車,把車飆出了停車位,一口尾氣跑出足有十來米,他才又想起什麼,罵罵咧咧地下車跑回來,把被遺忘的自行車和臘肉挪走,拖進了后備箱。
他把車門摔得山響,怒氣沖沖地開車往家走。
費渡長到這麼大,鮮少有被人對著耳朵咆哮的經歷,突然被駱聞舟發作一番,他有點反應不過來的耳鳴,像剛摔碎了瓷碗的駱一鍋。
他懵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為了掩飾尷尬,露出了個過于圓滑的微笑,一手撐著頭,一手很不規矩地放在了駱聞舟的大腿上,壓低聲音說:“師兄,你這麼擔心我啊?”
駱聞舟不想和他聊騷,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滾。
”
無往不勝的費總立刻調整策略,放緩了聲音說:“我就是太冷了,上來暖和暖和,沒想久待,剛才只是……唔,閉目養神。”
駱聞舟冷冷地說:“你閉目養神的時候連耳朵也一起閉?”
費渡:“……”
費渡這兩句辯解起到了很好的反作用,駱聞舟從最初幾乎肝膽俱裂的恐懼里回過神來,好像被按下哪個開關,深吸一口氣,他對著費渡展開了狂轟亂炸似的長篇大論。
駱聞舟這一點深得其父真傳,即興演講與即興罵人都是特長,從費渡以前干過的種種混賬事數落起,一直說到他剛出院就把醫囑忘了個一干二凈、一大早也不知道開車去哪浪,沒病找病。
到最后,他還對費渡蒼白的解釋發出了一句相當有力量的詰問——駱聞舟:“怕冷?怕冷你不穿秋褲!”
這個問題讓費渡分外無言以對,只好保持安靜,一路聽訓聽到了家,再也沒有試圖插過嘴。
眼看推門進了家,駱聞舟一手拎著臘肉盒子,一手夾著“叮咣”亂響的自行車,還沒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費渡突然毫無預兆地一把摟過他,給了他一個襲擊似的親吻,這回說出了正確的臺詞:“師兄,我錯了。”
“……”駱聞舟盡量板著臉,聲氣卻不受控制地降了下來,“你少給我來這套。”
費渡略一低頭,把臉在他肩窩里埋了一下,想了想,又說:“能罰我以身相許嗎?”
駱聞舟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他后腰上輕輕拍了一下,把自行車塞給他,指使道:“車總搬得動吧,給我搬地下室去——吃飯前活動活動,看你那腎虛樣。
”
費渡連忙見好就收,拎起車把,推起古樸的大“二八”去了地下室,樓梯間的柜櫥上有個全身鏡,他上來時無意中一抬頭,發現自己嘴角居然掛著個不甚明顯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