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的賬戶和財產情況都沒有異常,所有開支基本符合其收入與生活水平。董乾平時沒有不良嗜好,生活比較樸素,收入也還可以,家里有六位數的存款,名下還有一套房產,最近一年的體檢報告顯示他有點‘三高’,除此以外指標都正常——哦,對了,駱隊,我還找到了他女兒工作單位的人,董曉晴的同事證實,她近期沒有大筆開銷,沒交男朋友,沒有大病,情緒也很平穩。”
駱聞舟開了免提,車里三個人全被肖海洋這一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灌口功夫震住了。
郎喬喃喃地說:“我的媽,這也太……”
肖海洋茫然地“啊”了一聲:“不是要先排除買兇殺人的情況嗎,我思路沒錯吧?”
駱聞舟伸手虛虛地一點郎喬,示意她少廢話,跟人家學著點,隨后又問肖海洋:“照你這麼說,他上沒有老、下沒有小,家里沒有負擔,手頭也還算寬裕——那他接這種時間緊任務重的活,是偶然一次還是經常?”
肖海洋愣了一下:“這……”
“海洋,大貨司機疲勞駕駛在業內其實很常見,他們這種老司機都會睜著眼迷糊一會,腳不會踩在油門上,”駱聞舟十分有耐心地說,“董乾開了這麼多年車都沒出過事,既然他最近身體、心情都沒有什麼波動,為什麼偏偏今天出了這種事故?要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買兇殺人,你用‘窮舉法’挨個排除自己想象得到的情況,這種調查方法是不太嚴謹的,畢竟世界上還有你想象不到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還是能找到一個有證據支撐的出事緣由。
”
肖海洋急急忙忙地說:“好的駱隊,我馬上去查!”
“等等,我只是那麼一說,現在這個事還沒有定性為‘謀殺’,你先回……”駱聞舟話沒說完,肖海洋那邊已經風風火火地掛了電話。
駱聞舟:“……”
他算是明白為什麼肖海洋原來在花市區分局不受待見了,除了這小眼鏡特別不會聊天之外,光是這種隨時準備篡位奪權一般的工作熱情,在王洪亮等人眼里就得是個極大的安全隱患,怪不得他們壓根沒想過把此人納入自己人范疇。
報案人話也說不清楚,其他相關人士還在往燕城趕,法醫也暫時沒有結論,除了一身雞血、狂奔著跑出去尋找真相的肖海洋同志,其他人也沒什麼事干,駱聞舟順路把郎喬送放下,又載著費渡回市局換自己的車各回各家。
此時再一刷手機,周峻茂的消息已經鋪天蓋地,費渡隨便翻了兩條:“周家果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趁美股還沒收盤,我現在叫人做空周氏,是不是不太厚道?”
路口掉頭的地方略微有點堵車,駱聞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說那個周懷信?”
“最頭條的新聞說的是‘周氏集團董事長周峻茂先生遭遇車禍身亡,事件蹊蹺、疑似另有內情,次子已報警’,”費渡帶著一點嘲弄念出了新聞標題,“怎麼樣,唯恐天下不亂吧?周峻茂這種人,就算是正常死亡,大家都要自己想象一出豪門恩怨,何況是真事故。周懷信是周老的遺產繼承人之一,現在恰好只有他一個人在國內,如果他不第一時間哭著喊著報警要求徹查,別人會給他安一個什麼角色?畢竟,人人都認為馬爾康和道納本殺死了他們仁慈的父親。
(注)”
前方的車流尾燈像一條長龍,首尾無邊,駱聞舟假裝沒聽出費渡這句話在影射他自己,若無其事地問:“周懷信和周老的父子關系怎麼樣?”
“不肖子,邊緣人,跟整個周氏格格不入,上面有十項全能的大哥做對比,”費渡一聳肩,“還能怎麼樣?想想也知道相當緊張。”
“那你呢?”駱聞舟靜靜地問,“據我所知,你青少年時期沒干過什麼出格的事,又是獨生子一個,為什麼也和你父親關系緊張?”
費渡先是一愣,隨后他轉向駱聞舟,狡猾地繞了個圈子:“嗯?駱隊對我興趣這麼大?不過聽說按照我國社交潛規則,人們只有在考慮把對方當做潛在配偶時,才會刨根問底地查戶口。”
他說著,半側過身,略微朝駱聞舟靠近了一點:“你確定你想知道?那我可就領會精神了啊。”
正好前面的車往前蹭了一點,駱聞舟一腳油門把車踩得躥了出去,隨后又一腳急剎車,“咣當”一下把費渡震回到副駕的椅背上。
“不想談就說不想談,”駱聞舟淡淡地說,“少跟我來這套。”
費渡笑了起來,卻不說話。
兩個人彼此沉默了一會,路口的紅綠燈轉了個輪回,掉頭車道里的車流再次停下來,恐怕還要等下一次機會,不耐煩的司機在四周此起彼伏地按著喇叭,偶爾有人拉下車窗張望,透露出車里品味各異的音樂。
費渡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也許是因為夜色濃郁,也許是因為擁擠的人群中那種特有的孤獨感,他忽然脫口說:“有時候我發現,一個人有時候是很難掙脫自己的血統和成長環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