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里停滿了各色豪車,搭了一臺鑼鼓喧天的名利場。
費渡徒步溜達過去的時候,已經把一杯甜得發膩的咖啡喝完了。隔老遠就聽見了院里的音樂聲和人聲,他隨手把空紙杯塞進路邊的垃圾箱,聽見有人在不遠處吹了聲跑調的口哨:“費總,這呢!”
費渡一扭頭,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幫人,都是游手好閑的富二代,為首一位小青年非常時尚,掛了一身的雞零狗碎,正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張東來。
費渡邁步走了過去:“寒磣我?”
“誰敢寒磣你?”張東來大喇喇地勾住費渡的肩膀,“我看你車早到了,在這等你半天了,干嘛去了?還有你這是什麼打扮,剛跟美國總統簽完雙邊貿易協定?”
費渡眼皮也不抬:“滾蛋。”
張東來從善如流地閉了一分鐘的嘴,忍耐力到了極限:“不行,我看你這樣實在太別扭了,跟領著個爹似的,一會怎麼泡妞兒。”
費渡腳步微頓,他先伸出一根手指,把眼鏡勾下來,隨手掛在了張東來領口,然后將西裝外套一扒,襯衫袖子挽起,開始解扣子。
他一連解了四顆扣子,露出胸口一大片不知所謂的紋身,然后伸手抓亂了頭發,拎過張東來的爪子,從此人手上擼了三顆比頂針還粗獷的大戒指,往自己手上一套:“這回行了嗎,兒子?”
饒是張東來自認為見多識廣,也被這場炫酷的原地變身晃花了眼。
費渡是他們這一伙富二代的頭,因為其他人舉頭三尺有老爹,還都是“太子”。而費公子從小沒媽,才剛一成年,他爸又在一場車禍里撞成了植物人,現如今已經提前“登基”,比其他人高了一級。
他有的是錢、沒人管教,理所當然地長成了一架紈绔中的戰斗機——好在他沒有扮演“商業奇才”的興趣愛好,正經事上還算中規中矩,沒事不搞些亂七八糟的投資,只單純地靠“浪蕩”倆字敗家,一時半會倒也敗不完。
不過他最近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有一陣子沒出來鬼混了,仿佛有點要“金盆洗手”的意思。
費渡雙手插兜,往前走了幾步:“說好了啊,我今天純粹是捧場來的,到十二點就走。”
張東來:“費爺,你這就沒勁了。”
一伙紈绔聚在一起,不到后半夜就走,跟壓根沒來有什麼區別?
費渡不置可否。
張東來問:“為什麼啊?”
“我正在嚴肅認真地追老婆,”費渡漫不經心地說,“一邊玩一邊追,合適嗎?顯得不上檔次。”
張東來看著他被夜風鼓起的襯衫和長發,除了浪,著實也沒覺出他有什麼檔次來,緊走兩步追上去,他說:“你有病,茂密的大森林扔在一邊,非得找棵又老又窮……”
費渡突然扭過頭來,冷淡地看了張東來一眼。
他身上有種奇特的矛盾氣質,笑起來的時候是一身桃花,一旦板起臉,那種銳利的嚴肅感又能無縫銜接上,目光幾乎有些逼人。
張東來話音一滯,愣是沒把話接下去。他抬起巴掌在自己臉上摑了一下:“呸,說錯話了,改天一定當面給嫂子賠不是。”
“嫂子”倆字莫名取悅了費渡,他繃緊的嘴角柔和了下來,擺擺手,算是“大度”地把剛才那頁揭過去了。
張東來對天翻了個白眼,感覺主公這是被妖姬所惑,國將不國也。
費爺說到做到,十二點一到,他就像聽見鐘聲的灰姑娘一樣,準時離場。
他穿過眾多妖魔鬼怪,繞過一個舉著香檳對他發出盛贊的腦殘,去小樹林找張東來。
張東來正在和一個美女交流生命和諧問題,倆人討論得熱火朝天,旁若無人。
腦殘醉醺醺地說:“升官發財死爸爸,費爺,你才是真人生贏家!”
“謝謝,我爸爸還沒死呢。”費渡彬彬有禮地一點頭,探頭問張東來,“忙著哪?”
張東來也是個臭不要臉的不講究,沖他吹了聲口哨:“費爺,一起不?”
“不,”費渡腳步不停,“等會你見了我這性感胴體,一時把持不住早那啥,傳出去多丟人,是吧美女?我走了。”
說完,他不理會張東來在后邊“嗡哇”亂叫,步履飛快地順著石子路離開,不晃不搖,一點也不像被酒水澆灌了半宿。
等到了停車場,他已經把扣子扣回了原位,規規矩矩地叫了代駕,靠在一棵大槐樹下等。
燕城春末夏初時,總是繚繞著槐花的香味,往往先從犄角旮旯的地方彌漫開,似有還無,隨便一口汽車尾氣都能蓋過去,但如果沉淀一會沒人打擾,它又會自顧自地重新冒出來。
遠處承光公館的音樂聲中夾雜著笑鬧和喧囂,費渡瞇著眼回頭看了一眼,看見一幫大姑娘正跟幾個謝頂大肚子的“資深鮮肉”玩游戲。
這個點鐘,即使是南平東區,大部分店鋪也都打烊了,前來拓展人脈發名片的真君子和偽君子們基本會在十二點前撤走,留下的都心照不宣,即將參加接下來的“酒池肉林”環節。
費渡從樹上掐了一把小白花,吹了吹上面的塵土,放進嘴里慢慢嚼,他百無聊賴地翻開通訊錄,手指在“陶警官”上面懸了片刻,忽然意識到已經很晚了,于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