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雨夜,張循開著車撞向橋墩,當場死亡。
直至接到確認張循身份的電話,張老太才得知她狠心不去看望的孫子,她巴望著快點“治好病”的孫子早就出了戒同所,慘死于車禍。
張老太在得知是孫諺識把張循弄出了戒同所以后,便把張循的死統統算到了孫諺識身上,她固執得認為如果沒有孫諺識,乖巧的孫子不會“染病”,更加不會死。
她大鬧孫家,把孫家砸了個精光,后大病一場,好了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近兩年更嚴重了些。
“孫爸孫媽本就是老實人,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理屈詞窮地半個字說不出來,只是默默照顧著張老太。”鄭燁呼了口氣掩飾自己的哽咽,“孫媽走了,孫爸搬走,這兩年就是諺識一直在照應著張老太。他心里有愧,始終覺得如果當年他不插手的話張循就不會死。他多有能力一人,窩窩囊囊待在這小破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替張循守著張老太。”
回憶起往事,鄭燁握拳強忍還是沒能忍住,把沒能揮到雷斌臉上的拳頭砸到了墻壁上,他怒喝:“我就不明白了,他就是喜歡男人,招誰惹誰了,招誰惹誰了!如果沒那麼多破事,他不會這樣!”吼著吼著他的聲音又低下來,喃喃道,“要是他喜歡女人多好啊……”
“戒同所……”
朗頌臉色慘白地默念這三個字,心如刀割,即便鄭燁用一句話略過了孫諺識在戒同所里度過的那兩個月,他也能想象的出來那是一段如何令人絕望的日子。
一些令他大惑不解的事也有了答案。
他終于明白,丁叔、炳叔之流為什麼對孫諺識是這樣深惡痛絕,甚至連拒絕一根煙都要用搟面杖去撥開孫諺識的手。
他們并不是單純地無法認同孫諺識的性取向,他們只是全身心地去和一個失去唯一親人的老太太共情,也全身心地去和獨生子走了“歪路”的孫家父母共情,他們把別人的情緒強加在自己身上,然后自以為正義地施加在孫諺識的身上。
他也終于明白了鄭燁為什麼說“張循也是兇手”。因為張循作為百分百能夠理解孫諺識的那個人,在孫諺識被所有人誤解時,選擇了沉默和旁觀,最終導致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孫諺識說他睡不著,要靠酒精才能入睡,因為他太痛太苦了,需要“麻醉劑”來緩解。
朗頌將十指插進頭發里,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試圖讓另一種痛感克制住讓他幾乎沒法喘息地心痛,然而只是徒勞。
“小頌,你沒事吧?”
鄭燁連叫了三聲,朗頌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他看著視線上方的鄭燁,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倚著墻蹲坐在了地上。
“啊——”朗頌茫然地應了一聲,“沒事,想坐著。”
鄭燁看著朗頌蒼白如紙的臉色,將信將疑地問:“真的沒事?是不是剛才被雷斌傷到哪兒了?”
朗頌不想讓鄭燁看出異樣,強撐著站了起來:“沒事,就是心里有點難受。”
鄭燁莫可奈何地拍拍朗頌的肩:“都過去了。”他頓了頓,覷了一眼朗頌的表情,又說,“這些事我和諺識都不是故意瞞著你,只是覺得沒必要說,還有……關于諺識他是同性戀這件事……”
鄭燁少見的支吾其詞,這話不該他開口, 可他又怕朗頌誤會。
“鄭哥,”朗頌勉強地笑了一下,“我和他們不一樣。”
鄭燁怔怔的,朗頌這句話淺顯易懂,可他又覺得這話似乎別有深意,他還想再說點什麼,手機突然響了。
是同事打來的電話,溝通一些工作事宜,幾分鐘后結束通話,他已經忘了剛才那茬。
朗頌說道:“鄭哥,你先去忙吧,我會照顧好我哥的。”
鄭燁像個親哥哥一樣拍了拍這個大男孩的頭:“拜托你了。”
鄭燁走后,朗頌在門口沉默不語地坐了很久,他其實還想問鄭燁孫諺識的媽媽是怎麼回事,轉念一想又覺得已經沒那必要,不過又是強加在孫諺識身上的“罪名”罷了。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接近,朗頌才抬起烏沉沉的眸子望去。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突然頓住腳步,站在兩三米外的地方,她局促地沖朗頌笑了笑,而后快步往前走進了張老太家里。
朗頌見過這個女人幾次,她經常早晨很早或者晚上天黑以后過來,每次都給張老太帶一大兜吃食,然后幫張老太打掃家里。
他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社區的工作者,特意過來照顧獨居的張老太,現在他知道了,這個女人是孫諺識花錢雇的,之所以挑人少的時間過來,大概是不想被別人知道。
朗頌瞧了一眼張老太家緊閉的門扇,起身進店上了樓。
他輕輕推開房門,詫異地屏住了呼吸。可能是累極了懶得爬到上鋪,可能是困迷糊了倒頭就睡,孫諺識竟然躺在了他的床上,睡得正香甜。
朗頌緊巴巴的胸口像被這秋日的蘆葦穗輕輕掃了一下,發軟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