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朗月逐漸適應了獨自睡覺,而且她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即將到來的手術上。
再懂事也是一個小孩兒,一聽要手術,第一反應就是害怕。朗頌每天晚上都給朗月進行心理疏導,孫諺識最近學了一點手語,也時常在一旁磕磕絆絆地比劃兩句。
在日甚一日的焦慮中,朗月做完了一系列的術前檢查,終于迎來了手術的日子,提前一天住進了醫院病房。
手術加上術后愈合,朗月至少要在醫院住五天,朗頌不好意思請這麼長的假,便把下個月的四天休息時間全調到了這個月。
手術這天恰好是周日,知道朗月要動手術的猴子、鄭燁、張吳、華強都來了醫院,令孫諺識意外的是沈萍萍也來了。
“不好意思,我擅自就來了。”沈萍萍站在朗頌和孫諺識面前,她低著頭,不停地用手撥弄著鬢邊的碎發,借此來緩解尷尬。
“謝謝你這麼關心月月。”孫諺識看了朗頌一眼,率先開了口,按理說朗月的親哥就在場,不該他先吭聲,但沈萍萍之所以出現在這里和他有關。
沈萍萍是幼兒園里唯一能和朗月手語溝通的人,加上她性格好人也溫柔,朗月很喜歡她,很早就把自己要動手術這件喜事告訴了沈萍萍。
前幾天孫諺識去接朗月放學,沈萍萍主動問起了這件事,又問什麼時候動手術,在哪里動手術。
這本來就是一件好事,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孫諺識便告訴了對方,未曾料到沈萍萍竟然來醫院了,還給朗月帶來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貓咪公仔,朗月愛不釋手。
沈萍萍垂眼看著孫諺識干凈的黑色皮鞋以及一截黑色西裝褲,脖子瞬間紅了個透,支支吾吾道:“應、應該的。”她擔心朗月害怕,想來陪著朗月是真的,中間夾雜著那麼一點私心也是真的。
女性身上天然的母性親和力吸引小孩的親近,況且沈萍萍本來就是一個很擅長和小孩交流的幼師,她的出現大大緩解了朗月術前的緊張和恐懼。
朗月坐在沈萍萍的腿上,溜圓的眼睛環視一圈,看看在場的叔叔、哥哥,害羞地對朗頌“說”:哥哥,我覺得我今天像個小公主。
朗頌彎腰摸摸她的頭,應她:你一直都是哥哥還有爸爸媽媽的小公主。
朗月咯咯地笑,咬著嘴唇比劃手語:哥哥你也一直是我的王子。
朗頌點點頭,笑得無比溫柔。
朗月又伸手拽了拽朗頌的手,悄咪咪地問:那諺爸爸是我們的什麼?
朗頌怔了怔,下意識地想回頭去看孫諺識,但又僵著脖子硬生生頓住了,轉而抬眸看了沈萍萍一眼,見對方拿著手機在回復信息,并沒有注意自己和朗月的互動,這才回答朗月:等你耳朵能聽見了,我再告訴你好嗎?
朗月伸出食指抵在唇間,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嘻嘻笑著點頭。
朗頌的心態一直都挺平穩,到了下午,他幫朗月剃了耳后黑亮柔軟的頭發,目送著朗月被推進入手術室才遲緩地感覺到了讓心跳紊亂的緊張慌亂。
孫諺識也沒鎮定到哪里去,雖然嘴上沒吭聲,但來回揉搓的雙手出賣了他。昨天晚上他夢到朗月手術出了意外,沒能成功植入耳蝸,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就再也沒能睡著,此刻他心里和腦子里都沉甸甸的。
鄭燁提著從販賣機買來的水分給眾人,最后將一瓶咖啡遞到孫諺識面前:“給,你要的咖啡。”
孫諺識伸手接過,同時也接收了鄭燁投來的“聊兩句”的眼神,他起身跟著鄭燁走到了角落。
其實鄭燁想說的事沒那麼急,只是見孫諺識過于不安,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有事要說?”孫諺識擰開瓶蓋,問道。
鄭燁用右肩倚著醫院潔白的墻壁,頓了兩秒才說:“咱班這個月底要弄個同學聚會,你來不?”
他說的同學聚會指得當然是高中同學聚會,這是個持續了十來年的老活動,從他們進大學那一年起,每年都要抽出時間來聚一聚,一般都在國慶期間。
大學期間孫諺識每年都參加,但后來性取向被迫公開后便不去了。
江城是個不大的城市,他從戒同所逃離出來,又和父母的關系徹底斷裂后,他是同性戀的事就不脛而走,當年的小學、高中同學自然也都聽聞了此事。
孫諺識并不是怕被老同學歧視、嘲笑,他的同齡人大多都接受過高等教育,也處于信息爆炸時代,不斷接收著新鮮事物,對大多數人來說,同性戀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物。而且他的人緣一直不錯,即便真的有人無法接受,也會選擇溫和一些的方式敬而遠之。
可是再開明包容的社會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認同同性戀,再好的人緣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
就在孫諺識躲藏起來,努力擺脫戒同所的陰影時,高中期間和他鮮有接觸的一位男同學在得知他是同性戀后,不斷通過社交媒體指名道姓辱罵他是變態,是神經病,還在高中以及孫諺識大學的貼吧里發布諸多極端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