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密密層層的烏云像千軍萬馬奔騰而來,本就陰沉沉的天空頓時黑壓壓一片。緊接著便刮起了大風,卷著一些枯枝敗葉刮進小巷,發出“嗚嗚——”的聲響,像野獸的呼嘯。
朗月剛睡醒不久,本來倚著門框等著孫諺識,被這驟變的天氣嚇住了,跑到朗頌身邊躲進了他懷里。
朗頌坐在矮凳上,大長腿憋屈地屈起。他放下手里的活,把朗月攬在雙腿之間,摸了摸她的頭。
不知誰家的花盆被大風從刮倒,從高處墜落,隨著“砰”的巨響摔得四分五裂。
趴在地上睡得安穩的黃豆被驚醒,亮出犬齒對著外邊狂叫。
朗頌騰出手用力地摸了摸它的頭,才將它安撫下來。
朗月聽不到這些聲音,但能感受到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她從朗頌懷里探出頭來,皺著眉頭問:諺爸爸怎麼還不回家?
朗頌也不清楚,為什麼都這個點了孫諺識還不回來,他一邊比劃手語一邊回答:“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等會兒就到。”
話音剛落,眼前紅光一閃,沉悶的雷聲滾滾而來,豆大的雨珠也跟著霹靂吧啦砸了下來。
不過短短幾秒,洶涌而來的暴雨便將地面澆了個透,一股土腥味直沖鼻腔。
外邊傳來幾聲咒罵,隨即兩個人影從門口“踏踏”奔過,他們將雙手擋在頭上,然只是徒勞,這麼大的雨連傘都不管用。
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朗頌晃了晃神,猛然想起住在對面的張老太。他一把抱起朗月,隔著柜臺將朗月放坐在了孫諺識的“專座”上,叮囑她好好坐著不要亂跑,隨即轉身沖進了雨里。
今天張老太家的門一整天都關著,也沒瞧見她的身影,此刻下著這麼大的雨,很難不讓人擔心。
抬手嘗試性地推了一下,門就開了,朗頌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冒雨穿過院子往樓上奔去。
“喵嗚~”
咪咪的叫聲傳來,朗頌甩甩頭發上的雨水,循著聲音望去,便見挑廊的盡頭,張老太靜靜地躺在搖椅上,咪咪趴在她的腿上,一人一貓無聲地望著這瓢潑大雨。
朗頌暗暗松了口氣,見張老太無事他便打算走,張老太卻叫住了他。
“你是孫家的小孩?”
聲音從挑廊盡頭穿來,夾在在雨聲之中,聽得不是很清晰。
朗頌走到張老太面前,才道:“奶奶,叫我小朗吧。”
“小朗……”張老太呢喃一句,“你和我家小孫孫差不多大呢。”
朗頌上次看到過張老太孫子的照片,從照片來看的話卻是和他相差無幾,但那張照片顯然已經有些年份了,他沒有反駁,輕輕地點了下頭。
張老太一臉慈愛地看著朗頌,就像在看自己的孫子,倏地像是想起了什麼,睜大了渾濁的眼睛:“哎喲,小循今天出門忘記帶傘了,我要給他送傘去。”
朗頌怕的就是發生這樣的事,他上前一步,按住張老太的手臂:“他帶了,早上我出門時看到他帶著傘。”
“帶了……”張老太大約是在回憶,而后才喃喃道,“帶了就好。”
朗月一個人在家里,朗頌沒再說什麼,進了本就開著門的房間,從床上拿了一條薄毯,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枕頭下露出來的那個相框,他迅速掃了一眼照片上的青年,然后出了門。
將薄毯給張老太蓋上,朗頌匆匆下了樓,推開門,外面竟然站著一個人。
剛收起傘的花嬸看到朗頌也很詫異,微張著嘴像被定住了似的。
朗頌低聲叫了一句:“花嬸。”
“哎喲小朗,”花嬸回過神,“你怎麼在張老太這?”
朗頌實話實說:“下大雨了,怕張奶奶出什麼事,過來看一眼。”
他知道花嬸也是來看張老太的,花嬸這人嘴碎,喜歡聊張家長李家短的閑話,但心腸不壞。
張老太獨居,又患有老年癡呆,花嬸時不時會送點吃的來。
花嬸意外地瞪大眼睛,真心夸贊道:“真是個好孩子。”
朗頌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夸贊的事,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孩子,但他只是欠了欠身問道:“您要去看看嗎?她在樓上坐著。”
“不了不了,沒事就行。”花嬸擺手,又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朗頌,眼里有一抹難以察覺的復雜。
朗頌回望他:“花嬸,怎麼了?”
“哈哈,沒事沒事。”花嬸笑笑,感嘆一句,“還是你們這住對門的好,照應起來方便。以前小孫就很照應張循……”
說到一半,她又突然噤聲,訕訕一笑。
朗頌抿了抿唇,腦子里升起一個念頭,關于張老太孫子的事情,或許可以從花嬸嘴里打聽出來,但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我就先回去了。”朗頌看了一眼小店,“我妹妹還在店里。”
“哎哎,好,我也該回去了。”花嬸趕忙讓出路來,欲言又止地看了朗頌一眼,撐起傘走進了深巷。
回到店里,又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是不見孫諺識回家。
朗月拿了條小凳乖乖地坐在門口,黃豆趴在她腳邊,一人一狗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了一個多小時。
起初朗頌以為他們是在看雨,畢竟已經快兩個月沒下過雨了,后來他才品過味來,他們是在等孫諺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