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葛建轉過臉,鐵棍砸在了他肋骨上。
他彎著腰跪在了地上,手捂在肚子上,喘了半天才出了聲:“雷哥……”
“提醒你多少次了,別當我面兒玩花樣,”雷波笑了笑,鉆進了車里,“上車。”
疼。
全身像是被撕裂了一樣地疼。
很冷。
那辰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冷了,不,是很久沒有因為寒冷而感覺到痛苦了。
風刮得很猛,他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尖嘯著從他身體里穿過。
“醒了?”有人問了一句。
那辰慢慢睜開眼睛。
四周是濃濃的夜霧,黑得什麼也看不見。
兩束強光從他正前方射了過來,是車燈。
眼睛在刺眼的光里一陣發疼,他抬起手擋了一下,但肩上的巨疼讓他很快又垂下了胳膊。
雷波蹲在他面前,手上胡亂地纏著繃帶。
“小辰辰,”雷波在他臉上輕輕摸了一把,“我還是頭回見你發這麼大的火,開眼了。”
那辰沒說話,拍開了他的手,喘息了幾秒鐘突然猛地跳了起來,膝蓋狠狠地往雷波臉上撞了一下。
“我操|你大爺!”雷波捂著臉摔在了地上。
兩個人跑過來架住了那辰的胳膊把他拉開了,雷波爬起來一腳蹬在了他肚子上。
眼前一陣發黑,刺眼的燈光消失了,變成了在黑幕前跳動著的紛亂的光斑。
雷波揪著他的衣領:“你信不信我今兒晚上在這兒弄死你?”
“隨便,”那辰盯著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隨便。”
雷波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也笑了起來,掏出紙巾擦了擦鼻血:“弄死你不行,我又不是黑社會,這種事兒咱從來不干。”
那辰沒說話,嘴里有腥甜味兒,胃不斷翻騰著,疼痛讓他身上頂著寒風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本來就想試試你的反應,”雷波的鼻血半天沒止住,他皺皺眉,把紙巾按在鼻子上,“那辰,我給你留了后路,我如果把照片直接寄到那個學生家里,家長直接鬧到教育局,那才算好戲開場,不過……”
雷波笑了笑,走到那辰面前一米站下了:“我不打算那麼做了,你讓我……徹底失望了。”
“不用給我留路,東南西北哪條都不用留,”那辰喘息著盯著他,“我不會往你那邊走,一步也不會。”
“看出來了,”雷波笑著轉過身,走到車旁邊,拍了拍一直靠車站著的葛建,“你也早看出來了對不對?”
葛建低著頭沒出聲,雷波扭過頭看著那辰:“我今天就玩最后一把,過了今天,咱倆之間算是清了。”
葛建猛地抬起頭,想說什麼但沒開口。
“知道我們在哪兒麼?”雷波回到了那辰面前,“看看,這地方你熟不熟?”
那辰盯著他看了一眼,慢慢轉頭往四周看了看。
借著車燈,他看出了他們在一座橋上,也看到了橋下已經化了一部分冰的河水。
他認識這里,雖然再也沒有來過,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雷波曾經把他從斧頭下拉出來的地方。
“從這兒開始的,就從這兒結束,”雷波抬了抬下巴,架著那辰的兩個人把他拖到了橋欄桿邊上,雷波走過去按著他的頭往下壓了壓,“你怕水,對不對?”
那辰的呼吸頓時緊了緊。
跟雷波呆在一起六年,雷波在某些方面很了解他。
是的。
他怕水。
冰冷的河水,包裹著身體,扼住呼吸,想要掙扎著卻怎麼也擺脫不了的窒息和恐懼。
從媽媽第一次把他扔進河里開始,他對河水,尤其是冬天的河水就有著深深的恐懼。
他可以從河邊走過,可以爬上橋欄,但他不敢直視河水,更不敢接近。
那種源自內心深處無法控制的驚恐和絕望會讓他喘不上氣來。
“跳下去,那辰,”雷波揮揮手,架著那辰的兩個人退開了,“你跳下去,我就當從來沒見過你。”
那辰靠在欄桿上,雷波的話讓他全身一震,席卷而來的強烈恐懼瞬間把他牢牢圍住,慢慢收緊,勒得他一陣陣眩暈。
“怎麼樣?”雷波走到他身邊,隔著衣服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機會就這一次。”
那辰沒有說話,手死死抓著欄桿,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這條河并沒有多深,不到兩米。
但他害怕。
無助和絕望在他心里像瘋了一樣撞擊著,把他的怒火一點點澆滅,把他的力量一分分擠走。
雷波也沒再說話,轉身回到了車里。
“雷哥……”葛建還靠在車上,“他不會游泳。”
“那你陪他跳下去。”雷波點了根煙,冷冷地說了一句。
葛建沉默了。
雷波抽完了一根煙,往橋欄桿那邊看了一眼,那辰像雕塑一樣定在原地沒有動。
他冷笑了一聲,打開車門下了車,一個跟班縮著脖子湊了過來:“雷哥,要把他扔下去麼?他要在那兒站一夜……”
“去扔,”雷波看了他一眼,“扔完了你一塊兒跳。”
跟班沒敢再說話,退開了。
雷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繃帶,站在他身后的葛建突然喊了一聲:“那辰!”
雷波很快地抬起頭,看到那辰抬起了一條腿,跨到了橋欄上。
那辰喘息著,跨上橋欄之后,他偏過頭,看著雷波,抬起頭沖他豎了豎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