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去年剛死,”那辰坐在車上沉默了一會兒,低頭摸著小豬存錢罐的鼻子說了一句,“我姨他們覺得不吉利。”
“有什麼不吉利的。”安赫皺皺眉。
“我爸……”那辰往安赫那邊看了一眼,聲音很低,“是車禍,大白天的,對著人家停路邊的貨車就撞過去了,都說他瘋了。”
安赫沒說話,那辰的手指在車窗上輕輕一下下地敲著,笑著說:“我舅媽說,跟精神病呆久了,人會受影響……沒準兒我也是,我還能遺傳呢。”
安赫還是不說話,那辰轉過頭來沖他呲了呲牙:“怕麼?”
“怕什麼,”安赫轉過臉也沖他呲了呲牙,“我這兒專治各種神經病。”
那辰愣了一下笑了起來,捧著存錢罐笑了很長時間才拉長聲音嘆了口氣。
這是安赫第一次聽到那辰嘆氣,這聲包含了太多他分析不出來情緒的嘆息讓他再次沉默了。
燒烤攤兒很熱鬧,邊喝酒邊扯著嗓子聊天吹牛是特色,掀開棉簾子進去就能被裹著熱氣兒的喧鬧聲給埋了。
他倆找了個角落里的小桌坐下,挑菜的時候那辰興致很高,拿了不少肉,安赫發現他對穿成串的各種肉都不認識,每拿一串都得問問安赫這是什麼。
“你是不是沒吃過燒烤啊?”安赫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那辰點點頭,又拿了一串扔到安赫拿著的小筐里,“沒怎麼吃過,這是什麼?”
安赫看著那辰手里拿著一串東西沒說話,那辰又研究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的尾巴?腸子?跟彈簧似的。”
“你嘗嘗吧,挺脆的。”安赫忍著笑。
“是什麼啊?”那辰晃了晃手里的東西。
“吃就放過來,問屁啊。”安赫把小筐遞給他。
“是什麼?”那辰很執著地問著。
“豬鞭。”等著他倆挑菜的大叔笑著說。
那辰盯著手里竹簽上繞成一圈圈的豬鞭頓了頓,跟被扎著似的扔回了桌上,有些感嘆:“豬鞭就長這樣?”
“你以為什麼樣。”安赫笑著把挑好的東西給了老板,回到了座位上。
“這麼細?”那辰坐到他身邊小聲問。
安赫一直樂,沒出聲。
“你吃過吧,”那辰嘖了一聲,“要不怎麼知道還挺脆的呢。”
安赫還是笑著不說話。
那辰也沒說話,瞇縫著眼盯著他看了半天,嘴角慢慢勾了起來,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你要不要嘗嘗……”
“你的麼,”安赫打斷了他的話,“脆麼?”
“靠!”那辰拉著椅子往旁邊躲了躲,“你還是老師呢!”
“你都沒個學生樣,還指望我這會兒想著自己是老師?”安赫笑笑,“喝點兒什麼?啤酒白酒?”
“你開車呢。”那辰很嚴肅地提醒他。
“車扔這兒就行,離我家很近了,你打車回去就行。”安赫說。
那辰沖老板打了個響指:“紅星二鍋頭!”
吃東西的時候安赫話不多,那辰也不太說話,只是悶頭喝酒吃肉。
一直到那辰開始喝酒的時候,安赫才看到了之前自己印象當中的那辰,跟今天始終帶著幾分稚氣的開心笑容完全不同的那辰。
那辰的酒量很好,喝酒的時候不需要人配合,不跟人碰杯,也不找話讓人喝,只是拿著杯子一口口往下灌。
安赫酒量也不差,不過得慢慢喝,像那辰這樣灌,他最多三兩就得趴下,但那辰面前的一瓶二鍋頭被喝光了之后,依然看不出醉意。
“怎麼不喝。”那辰看了看安赫的杯子,里面還有大半杯。
“喝著呢。”安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怕自己喝多了壞事兒。”那辰勾了勾嘴角,拿了串板筋慢慢咬著。
“不喝酒不也壞事兒了麼。”安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兒后悔,自己雖然沒喝大,但估計也已經進入說話不經大腦的階段了。
那辰卻出乎他意料地沒有接這句話,只是笑了笑,拿過他的杯子喝了一口。
倆人從大棉被燒烤攤兒出來的時候,喝了不少,安赫把車鑰匙給了老板,讓老板幫把車開到了旁邊的停車位上,然后拉著那辰去路邊打車。
那辰站在他身后,一只胳膊摟著他的腰,一只胳膊抱著存錢罐,半靠著他低聲唱著:“海島冰輪初轉騰……”
“站直。”安赫推了他一下。
那辰摟著他沒動,還在他耳邊唱著:“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那貴妃,”安赫拽著他的胳膊想把他拉開,“你這跟醉得立馬就要吐了似的,司機見了我們都得踩油門。”
“你走回去麼?”那辰終于松了手。
“嗯,我走回去就十分鐘路了。”
那辰想了想:“是上回我去接你的那個小區麼?”
“是。”安赫揚了揚手,一輛出租靠了過來。
“啊!”那辰喊了一聲,手往旁邊燈柱上一撐,彎下了腰,“等我……”
“要吐?”安赫有些吃驚,那辰從出來到剛才都很清醒,連步子都沒打飄,這會兒突然就要吐了?
“嗯。”那辰皺著眉一臉痛苦。
靠到路邊的出租車還沒停穩,司機往他倆這邊看了一眼,一腳油門就竄開了。
“真不講究,”那辰直起身,臉上帶著笑,沖出租車屁股豎起中指,接著又把手放到嘴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這就跑了!”
“那辰,”安赫看著他亮晶晶的眸子有點惱火,“你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