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她情緒不穩定……”一個護士推了推他。
那辰沒出聲,轉身慢慢往外走,身后護士低聲地勸著老媽,他聽到老媽開始哭,他走出大廳的時候,老媽突然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辰辰!”
那辰晃了晃,脖子上被踹過的地方揪著疼,他沒敢回頭,跑出了醫院。
醫院外面沒有人,北風卷著地上的落葉打在他身上。
他坐在車座上,圍巾一圈圈繞好,帽子往下拉得差不多遮住眼睛,四周的風聲低了下去。
他摸出一支煙叼上,火機連著打了十幾下才著了,點著煙深深吸了一口之后,他一揚手,把火機遠遠地扔了出去。
老媽今年的狀態一直不太好,之前來的時候,老媽能認出他,會哭著問他過得好不好,但今年他過來的幾次,老媽都是這樣,上次來的時候是直接拿著小勺往他臉上扎過來,還好是個塑料勺,但斷了的勺柄還是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口子。
那辰捂了捂腰,那個隱藏在蝎子下的傷口莫名其妙地跟著脖子開始疼。
在醫院門外一直坐到天色暗了下去,那辰才發動了車子,順著路往外開,腦子里老媽哭著叫他名字的聲音揮之不去。
他有些煩躁,不想回家,也不想去舊車場。
街上已經沒有人,鞭炮聲也越來越密集,漸漸響成一片,聽著讓人覺得孤單。
他想了想,開著車去了夜歌。
時間太早,夜歌里人很少,大屏幕放著春晚,整個大廳里的人加上服務員估計沒超過二十個。
那辰找了個角落的卡座窩著,點了瓶酒在黑暗里慢慢喝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辰對愣著發呆這個技能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四周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坐了兩三個小時。
年三十兒還上酒吧來的人,大多都無聊得緊,開始有人過來搭訕。那辰一直沉默著,只盯著杯子里的酒,過來的幾個人坐了一會兒都沒趣地走開了。
在這兒坐著也沒意思了,那辰站起來走出了夜歌,跨在車上掏出手機,一個個翻著電話本里的名字。
他很少打電話,尤其不愿意接電話,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都會讓他心悸,接著就是按捺不住的心煩意亂。
所以他電話本上只有十來個號碼,翻來翻去也沒有能讓他在這個時間打過去的人,要不就太熟,要不就太不熟。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安赫的名字上。
盯著安赫兩個字看了半天,他按下了撥號。
電話響了很久,安赫才接了電話,聽上去很意外:“大七?”
那辰對這個稱呼已經懶得再反抗了:“過年好。”
“過年好,”安赫聲音帶著沒睡醒的鼻音,“你不是發過短信了麼?”
“是麼,”那辰笑笑,聽出安赫那邊似乎很安靜,“你在干嘛呢?”
“睡覺。”安赫回答。
那辰愣了愣,大年夜十一點睡覺?
安赫的這個回答讓他心里動了動,身邊居然還有跟他一樣在這樣的夜里沒事可做的人?
他停了兩秒鐘才開口說:“出來麼?”
“去哪兒。”安赫問。
“不知道,要不來我家睡覺吧。”那辰把煙頭彈到地上,用腳踩滅了,四周已經一片鞭炮聲,震得他不得不把手機按在耳朵上才能聽到安赫說話。
“什麼?”安赫愣了愣。
“來我家睡覺,你要不想睡覺,做|愛也行,”那辰咬咬嘴唇,“你要不想到我這兒來,我去你那兒也行,或者你說去哪兒都行,我就是不想一個人呆著。”
這一連串的話說完之后,安赫那邊沒了聲音。
那辰正想看看屏幕是不是安赫已經掛了電話的時候,安赫說了一句:“我過去吧。”
第十三章 殺了我吧
安赫躺在床上,屋里所有的窗都關得很嚴實,但還是被外面的鞭炮聲震得胸腔都一個勁兒共鳴,聞到的也都是火藥味兒,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把鼻子都打堵了才算是沒了。
“安赫你怎麼了?”他盯著天花板小聲說了一句,都已經泡完澡舒服地躺下睡著了,現在居然要跑出去?
是的,怎麼了?
甚至沒問問那辰大過年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沖動了,可以把自己介意的,不愿意接受的都放到一邊,這種放棄好惡忍不住地想要接近一個人的感覺,讓他不安。
他把手舉起來,叉開手指,從指間看著頂上的吊燈。
為什麼呢?
那辰比自己學生大不了幾歲。
性格并不算好。
跟人相處有點兒費勁。
偶爾還腦殘,想到那辰的火星文他就頭痛。
但那辰長得很好,是他喜歡的那種。
打鼓的時候很帥。
笑起來很迷人。
聲音性感。
安赫笑了笑,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在床沿兒上發了一會兒呆,慢慢走進了浴室,對著鏡子看著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
重點是,那辰那些不經意間說出來的話,讓他對那辰越來越深的感同身受。
不像父母的父母,不像家的家。
有時候他會想要接近那辰,想知道到底他背后有一個怎樣的家,有一對怎樣的父母,會不會還有人跟自己一樣,曾經有過那麼煩躁不安和無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