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跟著靳昀來到陸家,接陸之栩和陸嘉明上京。
陸之栩看著那個人,怔了一怔,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親信。
靳昀是夏知非的親信,袁海是李祝融的親信,而現在,夏宸也有了親信了。
這樣的重要關頭,李祝融向來是站在夏宸身后支持他的,以前的齟齬都可以放到一邊。
陸寶寶要上北京,李小閻王聽到消息,趕緊讓李祝融弄了飛機過來,讓陸家人和他一起走。
小閻王雖然小,籌謀這些東西卻很有一套,他先是和夏宸商量了一會,讓夏宸把陪伴陸家上北京的重任交給了他。又直接越過他爸爸,和他太爺爺打了個電話,蠻橫地耍了一會賴,要了飛機來,事情就辦妥了。
飛機是上午飛的,靳昀和那個人開車到陸家來接人,夏宸不在家,陸之栩每天都是要睡到上午十點的,結果一大清早就要出門,坐的是李家的車,車內寬闊得很,他趴在座位上睡覺,李貅盤腿坐著,教寶寶玩斗地主,寶寶怎麼也學不會,弱弱地問他:“貅貅,我們玩接龍好不好……”
-北京的局勢,倒是沒有想象中的混亂。
到夏家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夏家治喪,夏宸的外祖父李老爺子身為親家,德高望重,又是家主夏宸的外祖父,被請來主持葬禮,住在夏家大宅里。夏宸讓陸之栩和寶寶跟他住在西邊的頤樓里。李貅家離夏家近,李家的人都住在自己家里,李貅本來想讓寶寶去自己家住,結果一到北京就被李祝融抓去,據說是狠狠教訓了一頓。
夏家畢竟是大家族,喪禮的場面也大,到處都是白,夏家祖籍是南方的,夏老爺子又是個思想傳統的老人。死的時候說了,喪禮按南方的風俗辦,不搞西方的那一套。
夏家的花園里,都換成了白色的菊花。靈堂設在正廳,里面擺著金絲楠木的棺材,懸著慘白的喪幛,墻上堆滿了花圈。夏家的孝子,都戴著白孝,穿著孝服,腰間系著麻,站在靈堂兩側接待來吊唁的客人,幾個兒子媳婦,孫子媳婦,都穿著孝服,跪在靈桌前哭喪。孫子輩的人,都跪在靈堂前。來的客人,長輩由李老爺子接待,在靈前上了香,請去后堂喝茶。晚輩則是夏宸在接待,磕了頭之后,都去樓上客廳里呆著。
寶寶很聽話,他年紀小,頭上戴著塊白布,衣服扣子上系著麻繩,乖乖地站在夏宸右手邊,不哭也不鬧。靈堂里到處是人,到處是哀樂,誦經聲,哭喪聲,吵吵嚷嚷。來來往往的人,有客人不知道這個長著一雙貓眼的小孩是誰,問起夏宸,夏宸說:“我兒子。”
夏宸穿著黑色的西裝,扣眼里系著一縷麻,筆挺地站在靈堂里,抿著唇,因為在夏老爺子彌留的時候守了兩夜,眼睛有點紅,但是一點都不顯得狼狽。反而顯出一份帶著滄桑的英挺來。
鄭野狐來得早,畢竟是世交家的大喪,他總算穿得規矩了點,在樓上客廳陪女客打了一會牌,下來找夏宸,看見攥著夏宸褲腿的陸嘉明寶寶,頓時叫了出來:“嗬!這不是李家小閻王的童養媳嗎!”
他剛吸過煙,手指細長,帶著煙味來摸寶寶的臉,寶寶攥著夏宸的褲腿往后面躲了躲,警惕地看著他。
鄭野狐性格古怪得很,寶寶越躲,他越是來了興致,從口袋里掏了一塊巧克力出來,蹲下來逗寶寶:“告訴叔叔,你是不是夏宸的兒子?”
寶寶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問題很重要,于是又詢問地看著夏宸。
“別玩了,我哥剛剛到了,現在正在頤樓,你過去打牌吧。”夏宸摸了摸寶寶的頭,替他打發走了鄭野狐。
-夏知非帶著陸非夏到的時候,夏家已經快擺晚飯了。
整個夏家,燈火通明,京劇班子在后堂咿咿呀呀地唱著戲,靈堂里,從南方請來的師傅拿著本書,拖著長長的尾音在喊喪號,沉重的黑漆棺材,擺在高高的長凳上。跪在靈前哭喪的女人們,往火盆里添著已經折好的燒紙。哭著死去的夏老爺子。
夏宸腰背挺直地站在靈堂側面,像一根嶄新卻又挺拔的梁柱,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這麼年輕,卻已經站在夏家家主的位置上。這一個隆重的喪禮,就是他第一次登上那個勾心斗角舞臺的見面會。已經死去的家主,就躺在靈堂里。而他站在這里,以夏老爺子的接班人的身份,接受所有來客的審視。從今以后,他就是夏家的梁棟。他做的事,不再是以夏宸的身份,而是以夏家的身份。他與他的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些客人,大都是他認識的面孔,也大都認識他。但是今天,他們看他的目光是不一樣的。
生為男子,小則要做一家之主,庇佑自己的妻兒老小。大則要做一族之主,承擔整個家族的興衰。
夏知非帶著陸非夏過來,他穿著一身黑西裝,在靈前上了香,看了一眼給他遞香的夏宸,從夏宸手中接過麻,系在扣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