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靠近的黑鐵欄桿的地上,則刨出了小小的幾個坑,坑里的土還是濕潤著的,每個坑里都長著兩三株瓜秧——瓜秧總是十分肥嫩的,兩片胖乎乎的葉子,像張開的手掌。
陸之栩還在驚訝地打量著這個小菜園,陸嘉明寶寶已經忍耐不住,拖著他的手往欄桿旁邊走,忙不迭向他獻寶:“爸爸快看,這里是我種的菜,哥哥說它開花了可以長出南瓜,南瓜就是它的種子……”
陸之栩被寶寶一頓亂七八糟的介紹弄得滿頭霧水,勉強弄明白這瓜秧是南瓜秧,寶寶又拉著他介紹什麼“東浩”菜,結結巴巴地說了半天,陸之栩頭都暈了。
“寶寶是在說茼蒿。”夏宸笑著替陸之栩解圍:“這一片都是茼蒿。”
“是哦,這一片都是‘東浩’菜……”寶寶十分得意地顯擺:“哥哥說‘東浩’菜很快就可以吃了。”
陸之栩一點也不買賬,皺眉道:“這菜怎麼都長得像那棵小丑菊?你們不是被賣種子的人騙了吧?”
“‘東浩’才不像小球菊,”寶寶激動地給陸之栩解釋:“小球菊的葉子是那樣的,‘東浩’菜是這樣的……”
夏宸趕緊抓住寶寶,免得他激動之下從地里拔出一把菜來給陸之栩看。
陸之栩興致不高,懶洋洋道:“反正都長得差不多。”
寶寶受了打擊,又撅起了嘴,蔫蔫地抓著夏宸的褲子,垂著頭。
夏宸無奈地看了陸之栩一眼,后者在他的目光中不著痕跡地別開了眼睛。
夏宸了然地笑了起來。
他伸手摸了摸寶寶的頭,笑著道:“寶寶不是要給南瓜秧澆水的嗎?”
陸嘉明寶寶“哦”了一聲,似乎提起了一點興致,拎著他的小水桶朝水龍頭跑了過去。
夏宸像個年輕的父親一樣在后面囑咐:“寶寶小心別把鞋子弄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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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后面有一張帶扶手的長椅,夏宸徑直走到長椅邊,坐了下來,笑著道:“老師,坐下來說話吧。”
陸之栩皺了皺眉頭,為了不露怯,也坐了下來。
穿著寬松針織衫和工裝牛仔褲的青年身量修長,坐著的姿勢十分隨意,偏過頭來打量著陸之栩。
他目光柔和,毫無敵意,陸之栩卻在他的目光中不自覺地豎起了全身的刺。
“老師是在怪我沒有打招呼就把園子變成了菜地嗎?”夏宸問道。
“無所謂。”
“那老師是在介意寶寶喜歡種菜,沒有出息嗎?”
“我不是那麼功利的家長,你也不用拿話來激我。”陸之栩語氣不善地回答。
夏宸的臉色黯了下來。
向來都是微笑著的青年,一旦露出受傷的樣子,是很能降伏人心的。
陸之栩不得不承認,他無法對這樣的夏宸發火。
“我最近心情不好,沒有別的意思……”他硬邦邦地解釋兩句,站了起來,想回房子里去。
“我讓老師不安了嗎?”夏宸在他背后這樣說道。
陸之栩只是停了一下,便繼續往前走。
手腕被人拖住了。
他皺著眉頭,臉上帶著薄怒,不悅地看著拖住他的夏宸。
青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那目光內里含義讓人不敢深究。
然后,下一刻,青年別開了眼睛。
“老師,別生氣,我以后不會了。”
無論是怎樣的別扭,在這樣隱忍而低姿態的道歉下,也無法再生氣了。
陸之栩坐回了長椅上。
陸嘉明寶寶提著小水桶,歡快地在菜地和水龍頭之間跑來跑去,他畢竟是個小孩子,已經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一心一意澆他的南瓜秧。
在他澆完了南瓜秧,要去澆“東浩”菜的時候,夏宸叫住了他。
即使剛剛經歷過一場風波,青年的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般。
“寶寶,過來歇一會……”
陸嘉明寶寶把水桶放在南瓜秧邊,朝夏宸跑了過來,一頭扎進了夏宸懷里。
夏宸整理著寶寶頭上的遮陽帽,笑著道:“剛剛我和老師說,寶寶最近在學詩,老師很高興,寶寶要不要背詩給爸爸聽?”
陸嘉明寶寶的臉紅了。
他怯怯地看了陸之栩一眼,陸教授挑著眉毛,說:“那就背給我聽聽吧……”
“我只會背一句……”陸嘉明寶寶小聲道:“哥哥說是很久以前的詩人寫的。”
陸之栩意外地耐心等著。
夏宸帶著微笑,鼓勵地看著他。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寶寶聲音嫩嫩地,竭力咬準每一個字眼,大聲地解釋:“哥哥說是詩人的朋友很晚來看他,晚上下雨,詩人就去剪韭菜做飯給他吃。哥哥說古代的人很聰明,用幾個字就可以說很長一段話,我們學詩要知道詩的意思,會不會背不重要……”
陸之栩頗有點驚訝。
先不管夏宸的方法和一般人教小孩子背詩的方法不同,單是他能教寶寶理解這些話,就十分不容易。
陸嘉明寶寶歇了一口氣,又小聲地說:“許叔叔是爸爸的朋友,我和哥哥種了韭菜,等許叔叔來我們家玩,我們也可以剪韭菜做飯給許叔叔吃。”
陸之栩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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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這個下午,還是忙碌而充實的。
三個人在后園里待到了天斷黑,寶寶很高興地向陸之栩介紹了每一樣蔬菜——包括長得很像菊花的茼蒿、蘿卜苗,大力水手吃的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