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淵也不急著嘲諷他,平靜地坐在桌邊翻閱這本影宋版《禮記正義》,康天真閑得無聊,在屋里踱步,好奇地里里外外地打量著。
“小兄弟,”男人開口,“就算是影宋,這也是光緒朝的古董了,你看這價格上……”
宋文淵好脾氣地看著他,笑問,“怎樣?”
“十萬塊錢,”男人將木匣推到他的手邊,“連同這個楠木匣送給你。”
宋文淵失笑,“大叔,你這個匣子是樟木的。”
“呃……沒什麼差別,”男人擺手,“就是這麼個意思,買書,搭匣子。”
洪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一根煙抽完,低頭又續上一根,慢慢吐了個眼圈,瞇起眼睛笑道,“咱不帶這麼欺負小孩的,就你這書還能值十萬塊?別說搭匣子,你就是把自己都搭上,也不值啊。”
男人嘿嘿地笑,“搭個我還不如搭匣子呢。”
洪陽大笑,遞給男人一支煙,“大叔,咱們幾個剛剛開始做生意,囊中確實也羞澀,你這麼獅子大張口,實在是不夠尊老愛幼啊。”
“那你看多少錢合適?”
洪陽和宋文淵對視一眼,伸出一個巴掌。
男人狐疑,“五萬?”
“……五千。”
“好家伙!論二十倍的砍啊?”男人大怒,“你這孩子不厚道,就算是初出茅廬,也不帶這樣砍價的。”
洪陽嚷嚷,“那你看多少錢合適吧。”
“五萬。”
洪陽拍了拍宋文淵的肩膀,“走了,哥們兒,這老頭兒還說咱們不厚道,我看,最不厚道的就是他了,五萬買這個?我不如留著拍場上去拍真宋版。”
男人一看他們要走,連忙攔住,伸出兩根手指,“兩萬,兩萬,給兩萬就拿走。”
宋文淵從隨身背包里取出一萬現金,干凈利落地丟在桌子上,“就這些,行就行,不行就算。
”
“!!!”紅艷艷的鈔票閃得男人狗眼要瞎,這樣直觀的刺激讓男人有點把持不住,掙扎半天,心一橫,“成交。”
宋文淵將《禮記正義》放進木匣中裝好,招呼一聲,“天真,走了。”
“等等,”康天真緊皺眉頭看著角落里一個鏡臺。
宋文淵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時一張清朝榆木寶座式鏡臺,鏡臺上堆著幾本舊書,腳邊放著一個竹鞭形高低幾,布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康天真抬頭,看了他一眼,眸子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興奮,宋文淵心頭一凜,不由得認真起來,他圍著鏡臺轉了一圈,伸手揩了一下灰塵,仔細看了一會兒,淡淡道,”做舊的。”
”嘿嘿,”男人訕笑一下,他已看出來這三個人雖然年齡不大,眼力卻都不一般,便也不誑他們,笑道,”雖然是做舊,但是以假亂真啊。”
康天真沉不住氣,”我說的是那個。。。”
”那個小幾嗎?”洪陽一把按住他,指著鏡臺腳邊的高低幾道,”大叔,這個小幾有不少年頭了吧?”
男人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豎起拇指大贊,”這個小兄弟好眼光啊,”說著蹲下去將小幾拖出來,頓時灰塵亂飛,康天真捂著嘴咳嗽兩聲,宋文淵抬手擋在他的臉前,皺眉,”灰塵也太多了,你好好擦擦。”
”稍等,稍等,”男人眼神飄了飄,隨手扯起鏡臺上一本舊書,撕下一頁,粗暴地擦了擦小幾,露出漂亮的花紋,頓時驚艷地大叫,”影子木!這是影子木啊!三位小兄弟,今天可叫你們撿著大漏了!”
洪陽蹲下來在小幾上摸摸敲敲好幾分鐘,嗤笑,”狗屁影子木,大叔你是存心喂我們吃藥啊?這要是影子木,那黃花梨得哭死。
”
”怎麼說?”宋文淵問,”看出是什麼木料了?”
”這就是民間最普通的雜木家具,”洪陽一臉嫌棄地說,”應該是樺木的,不過看這樣式該是個老物,造型挺別致的,有點收藏價值。”
男人顫抖著雙手,撫摸小幾,滿臉是憶古思今的惆悵,”雖然它不是什麼好木材,但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是這個家里我放在心尖兒上最最疼愛的東西,”他抬頭掃視眾人,眼中噙著熱淚,”這是我母親當年的陪嫁。”
康天真扯扯宋文淵的袖子,小聲道,”他好像哭了。”
”不,我這不是哭,是對我母親的緬懷,”男人擦了一把淚水,哽咽著說,”一看到這個小幾,我就想起小時候,母親抱著我坐在這個小幾上喂奶的樣子。”
康天真肅然起敬,崇拜地說,”你真厲害啊,吃奶的時候都有記憶了。”
”……咳、咳,隨著歲月的流逝,記憶總有點偏裨,”男人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總之,這個小幾是非常古老非常值得收藏的一件珍稀古董……”
宋文淵打斷他,”開個價吧。”
”八萬!”男人手指比劃一下。
宋文淵微笑著看他,沒有搭話。
男人立刻變換了一下手勢,”六萬。”
宋文淵露出遺憾之色。
”六萬已經不貴啦,”男人悲戚地喊,”這可是家傳的古董!我姥姥的姥姥留下來的,傳承有序,家傳之寶啊!”
說著,淚水就嘩嘩得流了下來,那感情充沛得不像是賣古董,反倒像是被打劫。
宋文淵淡淡道,”六千吧,這個價格怎麼樣你自己心里有數。”
男人眼淚一抹,”八千。”
宋文淵琢磨了一會兒,和洪陽湊在一起商量片刻,然后敲了敲那個鏡臺,”八千可以,但你得把這個鏡臺搭上。
”
”你不嫌它是做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