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獨一直沒有回來,段嶺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武獨呢?”段嶺匆忙跑出帳篷,恐怕武獨單槍匹馬去救人了,幸而士兵們說他還在,段嶺追到高地上,看到武獨正站著出神,才松了口氣。
“醒了?”武獨問。
段嶺點了點頭,沒有什麼比此刻武獨還在更好了。
“昨天晚上,我到帳篷里去睡了會兒。”武獨說,“看你熟睡著,就沒有叫醒你。”
段嶺“嗯”了聲,問:“情況如何?”
“有點棘手。”武獨睡過一會,看樣子精神了些,坐到段嶺身邊的巖石,兩腳略分,出神地看著遠方。
“元軍的先鋒部隊到十二里外了。”武獨說,“后頭陸陸續續還有人來,來了快八千人,共計一萬。”
“余下的四萬呢?”段嶺在他身邊坐下,問。
“駐在汝南城外。”武獨答道,“有個好消息,這次窩闊臺派來的信使,只有一路,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密令,也不歸布兒赤金拔都統轄。”
段嶺沉默不語,皺起了眉頭。
“這封信是他們派一名俘虜送來的。”武獨掏出一封信,說,“除了我還沒有任何人看過,和信一起送來的,還有這個。”
武獨又遞過來一支笛子,那是郎俊俠的。
段嶺借著微弱的天光看信,信上則是拔都的字跡,提出了交換人質,共二十一人。
“烏洛侯穆落在他手里了。”段嶺一直擔心的事終于成了現實。
但他們手里并沒有元人的人質,拔都只有一個要求——拿段嶺來換,送過來以后,馬上退兵,不過潯水。
“交換地點在白雁崖上。”武獨說,“咱們砍樹的地方。”
段嶺說:“我去換他吧。”
“我去。”武獨說,“我知道你不想他死。
”
段嶺不得不承認,這一路上,自己幾乎無法面對這個事實,拔都是認得郎俊俠的,小時候,他還常常來自己家,知道怎麼樣才能逼段嶺出面。
“太危險了。”段嶺說,“他不會殺我,卻會殺你。”
“不行。”武獨擺手道,“現在是我說了算。”
“我有個辦法。”段嶺說,“我去把人質換回來,拔都一定會馬上帶著我走。”
武獨看著段嶺,眼神十分復雜。
“你們再過來救我。”段嶺又說,“拔都帶我回去后,一定不會加害于我。只要入夜,你和鄭彥就進來救人,你們都是刺客,熟稔潛伏與刺殺之術,夜晚行動,元軍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
武獨沉聲答道:“我不是刺客,我是將軍。”
段嶺:“……”
“你要來鄴城。”武獨的聲音里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冷冷道,“我聽你的,要和元人打架,我也聽你的,要救遼人,我聽你的。但是這回,你得聽我的,除非你命令我。”
“你是太子,還是我媳婦兒?你自己選一個吧。”
段嶺感覺到武獨對自己生氣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是,老爺。”段嶺只得認慫。
武獨神色一寬,抬起手,讓他靠過來。
段嶺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靠上前去,倚在他懷里。
武獨便低下頭,狠狠地吻了段嶺。
“秦瀧已經去布置了,咱們兩個時辰后就出發。”武獨說,“不會有事,你要相信我的本事。”
兩個時辰后,段嶺騎上奔霄,在武獨的護送下,前往白雁崖,這是黑山谷里的一片開闊地,潯水從谷內低地流淌而過。
山崖前一字排開,吊著二十一人,各自剝去了上衣,被抽得傷痕累累,滿身血痕。
第一個就是郎俊俠,他的雙手被捆著,吊在山崖上。
“這叫守尸襲援。”
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給了段嶺極大的沖擊。
“拔都!”段嶺的聲音在空谷里回蕩,“我來了!放人吧!”
高地上樹林內聲響,拔都走了出來,隔著溪流注視段嶺。
段嶺勒停奔霄,在溪水前打了個圈,抬頭看拔都。他沒有說什麼指責拔都居然這麼對待郎俊俠的話,拔都也沒有給他任何交代,仿佛都在彼此意料之中。
奄奄一息的郎俊俠抬起頭,注視遠處的段嶺。
“你賭錯了!”拔都回頭朝郎俊俠說,“他來了!”
郎俊俠沒有回答,只是注視著十余步外的段嶺。
段嶺換過干凈衣服,馬后帶著一個小包袱,連行李也收拾好了。
阿木古與武獨都沒有出現,段嶺不住往郎俊俠那邊望去,見他赤|裸著上身,胸膛上、腹肌上滿是縱橫交錯的鞭痕,顯然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更希望你不要來。”拔都說,“正想殺了他。”
“你不會殺他的。”段嶺答道,“你這人念舊情,小時候他對你也挺好,你會一直記在心里,我本想趁著你這點優柔寡斷的心思,就不來了。可要是真的不來,未免被你看輕了。”
拔都反而笑了起來,笑容充滿了侵略的味道。
“我想揍你。”拔都說,“為什麼還有人來殺你?是蔡狗派的人?”
“你猜對了,放人吧。”段嶺答道,忽然覺得拔都其實很聰明,很多事情這家伙都知道,只是不說。
“宗真呢?”拔都問。
“走了。”段嶺答道,“忙著回去調兵遣將打你們。”
“連手下也不要了。
”拔都說,“他是個當皇帝的料,你不是。”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
“過來吧,來我身邊。”拔都注視段嶺,眼里的那種感覺又出來了,段嶺每次被他這麼看著,總覺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