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獨一手手肘擱在身后的茶桌上,吊兒郎當地蹺著腳晃來晃去,說:“若不想回去呢?”
“喲。”長聘倒是不生氣,揶揄道,“校尉將軍乃是四品,我等都是草民,倒是我們冒犯了。”
長聘正要起身朝武獨行禮,段嶺卻知道這廝滿肚子壞水,得罪了他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整,這禮是萬萬不能受的,忙按住他,說:“長聘先生還是開門見山吧,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打機鋒了。”
武獨朝昌流君問:“你們是來找鎮山河?”
除了鎮山河,武獨還真的想不出有什麼任務,能把昌流君和長聘這一文一武兩大臂膀從牧相身邊支開。
“鎮山河?”長聘一臉茫然,答道,“當然不是,兩位,這件事解釋起來太過麻煩,既然用過早飯,便請隨我來。”
又要去哪兒?段嶺心里叫苦,今天從半夜開始就身不由己,先是被武獨帶來汝南,又被昌流君帶到茶鋪,現在長聘又不知道要帶他們去哪兒,這麼帶來帶去的,繞得他簡直暈頭轉向。
饒是如此,長聘已起身,這個忙不幫還不行,只得跟著他走了。
☆、第146章 天意
旭日初升,昨夜匆匆一瞥,段嶺看不真切,如今方看清了汝南城的景色——曾經待過的橋底下如今橫亙著白骨,街頭則全是破爛,紙張隨秋風飛舞,烏鴉在后院聚集,發出猖狂的叫聲。
段嶺下意識地想轉頭,武獨卻一手擋住了他的眼,推著他朝前走。
段嶺不是沒殺過人,但這是他的故鄉,茶肆上、面攤下、賣油的鋪子、馬車驛行,甚至遼人的官府,市井之中,林蔭之下,俱曾是他混跡的地方。
“走這邊。”長聘回頭朝兩人說。
“汝南發生了什麼事?”段嶺問。
“兩年前,元人來攻,連著汝南,好幾個地方,一路攻城拔寨。這處城破了,遭到元人洗劫,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長聘答道,“便成了如今這模樣。”
段嶺想起那年自己從鮮卑山一路南下,逃進西川,那麼多的人口音混雜,也許里頭就有汝南的百姓。
武獨以眼神示意段嶺不要多問,免得被長聘感覺到不妥。段嶺雖然很想進一步探聽汝南之事,卻知道必須到此為止,否則一旦令長聘動了念頭,便會非常麻煩。
長聘帶著兩人進了一間大宅,站在院里,說:“牧相派我到潯北來,找個人,先是在安西找著了,可那位老人家的年紀太大,夏天又熱,不敢就帶他上路回江州。”
段嶺與武獨不發一言,只聽著長聘說。
長聘說:“六月我寫了封信,著一個喚錦兒的貼身小廝,帶回江州去,不料錦兒半路不知去了何處,信也不曾送到。七月十八,起初也不知元人怎麼的,從南邊來了,經安西過,沿途奸淫擄掠,殺的殺,搶的搶,遼境內村莊,大多被一把火燒成了白地。”
段嶺心頭一凜,答道:“布兒赤金拔都被我們趕過了潯水,想來是他們沿途北上,沿著遼元交界走了。”
“正是。”長聘答道,“南面北上的元軍與北方南下的元軍,兩軍會合,把安西燒了個干干凈凈,如今正在打落雁城。”
段嶺:“!!!”
長聘說:“我要找的那人,起初正在安西。那夜兵荒馬亂,我托人送他朝落雁城去,半路上被襲,幸虧躲在車子底下,逃得性命。
可再出來時,人也找不著了,我還抱著一絲希望,但愿那老人家還活著,跟著逃難的百姓去了落雁城。我在外頭找了幾天,不見尸體,想進落雁城去探探消息,但外頭全是元軍,不敢貿然進城去,萬一白送了性命,是為不智。”
段嶺越聽越疑惑,牧曠達讓長聘找一個老人,是什麼意思?既然找不到,為什麼不回江州去?怎麼又出現在汝南城里了?
“那你還是回去吧。”武獨說,“我倆現在是朝廷命官,出現在這兒,已是逾矩,本想一個月就回去,許多事,還沒個收拾呢。”
長聘答道:“你鄴城的事,相爺心里是清楚的,王山、武獨,愚兄多跟了牧相幾年,便厚顏無恥,自稱一聲‘兄’字了。此人事關重大,還有別的人在找他……”說到這里,長聘沉吟片刻,隱去了后半句。
段嶺眉頭深鎖,知道長聘說的“事關重大”,應該確實非常重要。
“只要你替我進去落雁城內探探動向,找到此人。”長聘說,“鄴城的事,包在我身上。”
“口糧足了。”段嶺答道,“倒是不必幫忙,長聘先生,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是看著我入府的,既然是牧相的吩咐,自當盡力。但你須得告訴我此中內情,不為別的,只是方便我入城行事。”
說畢,段嶺看了武獨一眼。武獨沉默,同樣眉頭深鎖,片刻后點了點頭,意思是聽你的。
長聘這下好生猶豫,段嶺突然想到一個念頭,會不會是段家的人去了安西,被牧曠達輾轉查出了“太子”的身世,要從段家找一個人,回朝中證明這太子是假的?
“我不告訴你。”長聘尋思良久,而后認真道,“是在為你盤算,王山,你前途無量,這件事你辦了就辦了,來日風光無限,你不比長聘先生,先生是個秀才,你是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