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武獨想了想,猶豫道,“你沒有難過吧?”
“難過?”段嶺說,“一點兒也不難過,為什麼這麼說?我高興得很。”
“陛下總有一天會認出你的。”武獨朝段嶺說。
段嶺這才明白過來,武獨怕他太失望,不過這也是段嶺預料之中的事。段嶺反而笑道:“沒關系,我早就猜到是這樣。”
武獨說:“不過他在御書房里,很是出了一會兒神。”
“元人這次過來,除了給太子過生辰,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段嶺感覺到這次元使的任務似乎并不單純。
“能不提這些事嗎。”武獨隨口道,眼里帶著笑意。
“好吧。”段嶺也覺得好笑,十分不好意思,抬眼時與武獨對視,心頭涌起一陣溫暖。
“那說什麼?”段嶺又問。
武獨想了想,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兩人朝夕相處,平日里該說的話都說了。
“這是我當年第一次下江州,來過的地方。”武獨說。
段嶺說:“從前聽我爹說,江州一到春天,桃花開放的時候,會很漂亮。”
聽到段嶺說起父親,武獨又有點不安,嘆了口氣,愧疚地朝他笑笑。
“你有什麼地方,想去的嗎?”武獨問。
段嶺想起李漸鴻說的話。
“想去滇南,想去玉璧關,想去天下那些很美的地方。”段嶺說,“去看鏡子一樣的湖,在雪山下清冽常新……還想去看海。”
段嶺想起父親,如果他還在的話,今天會不會和自己一起過生辰,武獨卻說:“山兒。”
“什麼?”段嶺問。
武獨頗有點心神不定,像是想說句什麼,卻滿臉通紅,想了又想,持杯,低頭喝了口茶,目光望向別處。
☆、第99章 萌芽
“以后,我帶你去。”武獨想了想,朝段嶺說,“去那些你想去,卻還不曾去過的地方,我應承你,哪怕你當了……當了……我也會帶你去,咱們偷偷地溜出去,去看海,看雪,看山水湖泊,玩夠了以后再回來。
”
說畢武獨看著段嶺,臉上發紅,又喝了口茶,避開段嶺的目光,眼中帶著笑意。段嶺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覺,和從前每一次與他相對時都不一樣了,雖是冬夜,卻仿佛有一株桃樹在他的心底抽枝展葉,灼灼開花。
“好。”段嶺心臟劇烈地跳了起來,不知為何,又想起在潼關時,武獨一身夜行服帶著他飛檐走壁,讓他倚在自己胸膛前的那刻;想起潼關城墻上漫天繁星,武獨穿著甲胄,滿身血腥氣,將他抱在懷里的時候。
一股洪水般的情感在他心底涌動,猶如父親離開后,一切失去的終于再回到了他的面前,就在案幾對面的這人身上。段嶺想把那感覺說出來,卻不知如何描述,更不知如何出口。
“我記得……”段嶺說。
武獨看著段嶺,段嶺腦子里的事卻一下全亂了,眼中只有武獨,詞不達意地說:“記得……”
方才我想說什麼來著?段嶺腦中空白。
武獨:“記得什麼?”
“記得……”段嶺不知所措,且非常不好意思,望向外頭飄落的雪花,說,“記得夫子教過一、一首詩,想起來了,挺好聽的。”
“什麼詩?”武獨問。
段嶺正想把那首詩背給武獨聽,倏然間想起那首詩,滿臉通紅,腦海中只閃現出一個畫面——那夜潼關,兩人身著單衣,武獨把自己按在床上,嘲笑道“真想辦了你,叫也沒用”。
而坐在面前的武獨,則是一身修身武服,握著杯的手竟有點發抖。
“忘……忘了。”段嶺一顆心狂跳,許多回憶涌入心中,卻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那句詩他仍記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初識武獨,他為他解毒配藥;牧府中他為他求得讀書科考的機會;秦嶺中他披上鎧甲,為他浴血征戰;潼關城墻上,他拖著受傷的軀體,不顧危險來救自己。
夫子曾說過這便是“情”,段嶺忽然就感覺到了昔年與父親、與同窗們不一樣的另一種情……他心亂如麻,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忙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再抬眼時,與武獨目光對視,兩人都欲言又止,段嶺怔怔地看著武獨,一時間念頭紛繁錯雜,武獨伸手入懷,像是要取什麼,卻一個失手,不小心將茶杯碰倒了,打翻在案上,茶水朝著段嶺那邊淌過去。
武獨忙四處找布要擦桌子,段嶺忙道:“沒關系。”
武獨讓段嶺朝窗邊稍微挪一點,說:“叫人來擦。”
“小二!”武獨高聲喚道。
樓下傳來腳步聲,段嶺收斂心神,呆呆坐著,想抬眼去打量武獨,卻又不好意思,從前只覺武獨長得英俊,似乎有一些從前沒注意到的,今夜看在眼中,卻是越看越好看。
腳步聲響,一個身影上了二樓,卻不是小二,進了隔壁雅座。
小二跟著上來,問:“這位爺,您吃什麼?”
“我不吃了。”一個聲音答道。
段嶺聽到這聲音時,瞬間如中雷擊,武獨的表情也充滿了詫異。
郎俊俠!
郎俊俠怎麼來了這兒!
郎俊俠就在武獨背后屏風另一邊的隔間里。段嶺瞬間腦子里天旋地轉,武獨卻伸出一手,按在段嶺手背上,搖搖頭,示意不必害怕,有他在。
“上一碗你們的金字招牌餛飩,泡一杯普洱。”郎俊俠又說,“送到隔壁雅座。”
“今天是你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