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獨見段嶺乏了,便讓他靠著,兩人在回廊里頭彼此相倚,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段嶺揉揉眼睛,牧磬還未歸來,武獨便教他練會兒劍。一人一柄木尺,武獨一手背在身后,也不邁步,身形挺拔,屹立于院中與段嶺比劃。
“肩膀抬得太高了。”武獨說,“劈山式的要訣在于手臂,不在肩,肩一抬起來就會被削。”
段嶺依著做了,朝前猛然一劈,武獨一轉身,段嶺險些摔倒,武獨便笑了起來,一手抄住他的腰,將他摟起來站直。
“再來。”武獨說,“改天待我腳好了,教你跳墻練輕功。”
牧磬回來了,扔給段嶺一個東西,說:“給你的。”
那是一枚珊瑚珠,段嶺一看就知道是元人的東西,先前牧家從來沒有這種珠子。
“哪來的?”段嶺問。
“爹給的。”牧磬說,“說也給你一枚,你們在學劍嗎?我也能學嗎?”
武獨見牧磬給段嶺東西,覺得也不好白拿,便教了他幾招,段嶺與牧磬你來我往地練著,昌流君在旁看了會兒,說:“你教他倆山河劍法?!”
“關你屁事。”武獨答道。
段嶺:“……”
白虎堂如今剩下武獨一個,自然也是他在當家,愛教誰教誰,昌流君插不上話,只得在旁看著,末了又問:“心法找到不曾?”
“沒有。”武獨答道。
昌流君嗤笑一聲,隨口道:“沒有心法,練個鬼的劍。”
“把你的書念了。”武獨不耐煩道,“怎麼這麼啰嗦?”
昌流君:“……”
這日起,武獨與昌流君都加入了段嶺、牧磬的讀書行列。昌流君偶爾去陪牧曠達,武獨卻幾乎每天都在。天氣漸涼了下來,到得書堂中生起火盆時,冬天的第一場雪來了,白天只令人更為慵懶,一入冬,武獨便像個暖爐般,全身都是暖熱的,既可焐手,又可暖腳,更成日與段嶺形影不離,看得牧磬充滿嫉妒。
江州的雪綿綿密密,十分干凈,在風里飄揚著,所有植物都蒙上一層薄薄的白紗。今天武獨剛到書堂里,便被牧曠達叫走了,剩下段嶺與牧磬對著火盆烤火,嘻嘻哈哈地說笑話。片刻后武獨匆匆過來,在書堂外朝段嶺說:“我得進宮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嗎?”段嶺問。
“不清楚。”武獨說,“據說有外國使節來了,陛下親傳,讓我進去見一面。”
段嶺說:“那你去吧,晚上要等你吃飯嗎?”
“就怕賜宴。”武獨答道,“晚上一定會回來的,你自己……”
段嶺知道武獨后面的半句話是“你自己小心”,便心神領會,朝他點了點頭。回江州后足足過了近三個月,郎俊俠也不曾來殺過他,太子也沒有采取任何動作,會不會是不想動他了?段嶺常常放松警惕,卻又不得不強打精神,提醒自己務必小心。
“山。”牧磬朝段嶺說,段嶺才回過神,說:“讀書吧,正月里就要考試了。”
牧磬總這麼叫他,段嶺覺得挺奇怪的,雖說只叫個單名,卻總顯得太親昵了些。
“武獨這人很狡猾。”牧磬一本正經地說道,“他肯定騙了你。”
“什麼?”段嶺聽到“騙”字和武獨聯系在一起,瞬間就頭皮發麻,肚子開始痛了起來。
“長聘說的。”牧磬答道,“你別總信武獨,他讓你干嘛你就干嘛。”
“不不。”段嶺辯解道,“他不會騙我的。”
武獨真想邀功請賞,自己現在已經沒命了,還能坐著和牧磬說話?
牧磬只得不說話,翻了頁書,段嶺又有點好奇,他知道牧磬是為他好,但他薄情,不說別的,來日自己如果成功回朝,牧家一定會與他反目成仇,畢竟他掌握了牧曠達太多的秘密,且牧家在某個意義上來說,還是自己的恩人。
于是他總是控制著自己,不去與牧磬深交,凡事留有余地,除卻讀書應考之事,不給他任何培養感情的機會,否則來日秋后算賬,彼此只會更痛苦。
“長聘為什麼這麼說?”段嶺敏銳地感覺到,牧磬剛才說的這話既然是從長聘口中說出來的,就一定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必然話里還藏著話。
☆、第95章 逃學
仔細想想,段嶺只覺這世上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牧磬,從前與自己相交的每一個朋友,彼此都付出了真心,唯獨牧磬,他始終提防著,如果在十歲的時候認識,他們一定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長聘先生說。”牧磬答道,“武獨想把你留在他的身邊,所以說你的八字不適合婚娶,他不想你被別的人搶了去,你心里也明白,沒有這麼一說,是不是?”
段嶺心道長聘的眼睛太毒了,那天夜里,武獨說到那句話時,自己確實有點意外,于是長聘便捕捉到了這麼一瞬間的意外。后來他細細想過,這是必須表態的,否則一旦牧家與他聯姻,勢必沒完沒了,誰能保證,牧曠達不會在外頭有私生女什麼的?
這只是牧磬說出口的話,未曾轉述的信息勢必更多。長聘不會無緣無故來議論段嶺成家的事,一定是與牧曠達有什麼話說,又問了牧磬一些話,才被他聽到的。
“就算是。”段嶺微微一笑,說,“和武獨一起,又有什麼關系呢?”
這話卻是段嶺心中所想,不管來日自己的路怎麼走,只會與武獨永遠相伴,段嶺不會像他爹那樣獨來獨往,想起父親,段嶺甚至覺得他已強大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