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德一夜間兵荒馬亂,不少人拖家帶口,從東北線沿路撤下,各個喊道:“元人要來了!”
“走!都沿著這邊走!”
段嶺第一次見這景象,驚疑不定地打量客棧外道路,遷徙人群堵住懷德主道,極目所望之處,盡是烏壓壓的難民。父子倆正坐客棧中吃面,李漸鴻卻似乎見怪不怪。
“不要進來!”掌柜不悅道,讓小二出去趕開難民,亂世當道,無錢寸步難行。段嶺時不時地往外看,見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帶著另一個幼童,灰頭土臉地混了進來。
“吃嗎?”段嶺拿了一塊餅,遞給那大孩子,“歇會兒吧。”
“出去!都出去!”小二說。
李漸鴻看了小二一眼,只是一眼,小二便不敢說話了。
“給我弟弟討一塊。”那孩子躬身道,“多謝您吶,您一路平安。”
段嶺看到這景象,忍不住心酸,對方卻很懂禮數,只占了一塊小地方,讓自己弟弟吃餅。
李漸鴻把另一塊餅掰開了泡在羊肉湯里,給段嶺吃。
“從哪兒來的?”李漸鴻隨口問道。
“胡昌城。”那孩子答道。
“哦?城破了?”李漸鴻又說。
“差不離了。”大孩子說,“元人來了,怕被屠城,都在往上京逃,老爺,能給點水喝嗎?”
李漸鴻提壺斟茶,給了那孩子一碗茶,孩子先喝了幾大口,再喂給弟弟。
“你爹娘呢?”段嶺又問。
“失散了。”大孩子說,“您若往北面走,能不能幫我們打聽幾句……”
“我們往東邊去。”李漸鴻說,“不必擔憂,元人還未追到此處,想必是無礙的。”
那大孩子點了點頭,說:“東邊也得當心,漫山遍野的,都是元人騎兵。”
“走罷。”李漸鴻分付錢幣,結算房錢與伙食,帶著段嶺出客棧,騎上萬里奔霄,繞了個道,飛馳而去。
第18章 身教
“會打仗嗎?”段嶺問。
萬里奔霄駐足于半山腰上朝下往,懷德已成為逃難者的汪洋大海,從胡昌、近德城撤下來的難民還在源源不絕地往西邊逃,目的是穿過阿爾金山,或進入上京,或逃進玉璧關。
“會。”李漸鴻答道。
“那拔都他們怎麼辦?”段嶺問。
“元人養兵日久,將軍嶺下沒打起來,算下來也是這時候了,你不救拔都,這仗也一定會打起來。”李漸鴻說,“不過是枉自賠上他二人性命而已。”
段嶺第一次見這場面,又問:“誰會贏?”
“不好說。”李漸鴻答道,“你希望誰贏?”
雖說上京都是遼人,然而段嶺在上京生活日久,如同第二個故鄉,他打心底不希望遼國輸,但兩國交兵,誰勝誰敗,并非人的愿力能決定。
“爹,咱們也要走嗎?”段嶺問。
“我不知道。”李漸鴻說,“不過很快就有答案了,走。”
李漸鴻撥轉馬頭,萬里奔霄沿著山路疾行,進入了群山之間,不多時,段嶺忙道:“爹!”
李漸鴻循段嶺所指之處望去,早間山澗滿是白霧,霧氣之中,一隊元騎兵蜿蜒而來。而再行片刻,地上出現了幾名遼兵尸體,顯然有過一場遭遇戰。
“咱們走多久了?”李漸鴻問。
“快一個時辰。”段嶺緊張地說,“為什麼這里會出現元軍?”
“拿著。”李漸鴻將遼兵的箭筒、手弩與長弓扔給段嶺,再翻身上馬,掂量那弓,說:“一隊先頭部隊,想必是打算繞過阿爾金山,偷襲懷德,來,這個給你。數數他們有幾個人。”
“一五、一十……”段嶺趁著李漸鴻調試手弩時點數,答道,“一百個人。”
李漸鴻教段嶺扳動手弩,試射數下,再交付他背在背后,自己又挎上長弓,說:“唔,路遇敵人先頭部隊,不可驚慌。
”
段嶺點點頭,李漸鴻又解釋道:“首先隱匿好自己,再衡量敵我實力、地勢、天氣、人,敵在明,我在暗,有六分把握,便可冒險偷襲。”
“可是咱們只有兩個人。”段嶺說。
“齊威王問孫子。”李漸鴻說,“記得書上怎麼說的不?以一敵十,有道乎?”
“有!”段嶺讀過這一段,答道,“攻其不意,出其不備!”
李漸鴻笑了笑。
“駕!”
李漸鴻雙腿一夾馬腹,縱馬馳騁,萬里奔霄踏山巒猶若平地,穿密林如同平原,風馳電掣地不斷接近敵方。
“你控馬。”李漸鴻說。
段嶺接過馬韁,李漸鴻說:“轉向!”
段嶺一扯韁繩,萬里奔霄在山路上疾轉,李漸鴻踩在馬鐙上,修長身材探出,長弓拉滿,松弦!
一聲輕響,李漸鴻回伏馬背,說:“再轉!”
段嶺再抖韁繩,李漸鴻又是連珠三箭,不片刻,山下傳來一聲慘叫,元軍落馬。接著又是三聲慘叫,此起彼伏。
“第一次偷襲與第二次之間,務必快、狠、準。”李漸鴻在段嶺耳畔教道,“這樣敵人才會疑神疑鬼,不知對手底細。若只是一箭,對方便會猜到只有一個人。”
“懂了。”段嶺說。
李漸鴻與段嶺越過溪流,不即不離,尾隨其后,元軍果然起疑,就地組成陣型,不敢再貿然推進。
“現在怎麼辦?”段嶺又問。
李漸鴻騎在馬上,掏出懷中火石,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誰說的?”
段嶺說:“好像是孟子。”
李漸鴻埋頭擦火石,說:“對了,地利要盡其所用,既然在林中布陣,自然就用煙把他們熏出來。”
此時山林中灌木叢生,落葉雜亂,灌木之上,春霧濃重,分了數層,從濕到干,層層堆疊。李漸鴻引燃腳下干葉,噼啪作響,火借風勢,燃燒時迸發出大量的白煙,被風一帶,朝著林中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