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前門又響起叩擊聲。
“有人?”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道。
段嶺一手提著燈,一手握著根老山參,猶豫不決。門外“咔嚓”聲響起,明明上著鎖,也不知如何進來了個客人,段嶺忙躡手躡腳地下來,跪在椅上,放好燈,從柜臺上朝外張望。
來者是個年輕男人,一身雪,左手揣在懷中,似乎握著什麼東西,右手露在外頭,凍得通紅。
男人手指修長,側過身,手肘架在柜臺上,低頭居高臨下地打量段嶺,端詳他的雙眼,段嶺個頭太小,在柜臺后只露出半張臉,瞬間感覺到了一股威懾感。
男人臉龐瘦削,雙目深邃,顴骨分明,膚色略深,雙目眉毛濃黑,猶如草書飛揚的一捺,側臉下方的脖頸處,有一枚墨色的古銘文刺青,像是一只異獸的側面剪影。
“大夫呢?”年輕男人淡淡道,繼而手指一錯,現出指間的一枚金光燦爛的珠子,段嶺登時被那漂亮的金珠吸引了目光,驚訝不已,看看金珠,又看那男人。年輕男人食中二指拈著金珠一旋,金珠便在藥柜上滴溜溜地打轉。
“大夫……接生去了。”段嶺被金珠晃得眼睛快睜不開,答道,“東街……有一戶人家難產。”
年輕男人手指輕輕一撥,金珠便滾到了段嶺面前。
男人做了個“自取”的手勢,說:“除了接生那家,今天還有誰來找過大夫麼?”
“沒有了。”段嶺想也不想便答道。
他從這個男人身上嗅到了危險的信號,也不敢接他的金珠,事出反常必有妖,孩提時吃的苦頭令他十分警惕。
“大夫是你爹嗎?”
“不是。”段嶺退后些許,打量那男人。
“手里拿的什麼?”男人又注目于段嶺手上的藥材,段嶺自然不能說是偷來的,便朝他出示,編了個謊:“給產婦吃的人參。”
那年輕男人靜了一會兒,段嶺生怕掌柜下來,戳穿了自己的謊言,便說:“你還有什麼事?”
“沒有事了。”男人的嘴角揚起一抹帶著邪氣的笑,一手放在柜臺上,手指有節奏地敲了敲,頃刻間只見那枚金珠舒展開來,成為一條背上金甲閃爍、腹部五彩斑斕的百足蜈蚣!
蜈蚣朝著段嶺射來,段嶺嚇得大叫一聲,男人反倒笑了起來,伸手一攏,將蜈蚣收走,消失在門外風雪之中。
段嶺急忙上樓,見掌柜手里捏著一包散亂的藥,倒在閣樓藥柜下,醉得不省人事,心頭大石放下,躡手躡腳地把藥包好,對著字找到“金創藥”,再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大雪掩去了郎俊俠滴在路上的血跡,深夜里長街一片敞亮,馬還在大門外,段嶺見它凍得瑟瑟發抖,便將它牽到后院馬棚里,叉了些干草料與它吃,朝它說:“我待會兒就回來。”
剛一轉身,段嶺便被一只手提了起來,要張口大叫時,瞬間被一只粗糙大手捂住了嘴。
“嗚……嗚……”段嶺使勁掙扎,背后那人手勁極大,將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側,稍稍刺進些許,段嶺瞳孔放大,登時不敢亂動。
背后男人的聲音說:“郎俊俠在哪里?”
段嶺透過冰棱的反光,見自己被一名身穿夜行服的蒙面刺客扼著,此刻他反而鎮定下來,緊緊地閉著嘴,一句話也不說。
“指路!人在哪兒?!否則殺了你!”那刺客低聲威脅道。
段嶺指向后院,心想要怎麼將這人引走,又或是高呼引起郎俊俠的警覺。壯漢一手箍住段嶺,循其所指進了后院,地下積冰甚滑,趁著他躍過走廊時,段嶺猛地張嘴,朝那刺客手上狠狠一咬。
刺客猝不及防被咬中小指,登時痛得大喊起來,反手抽刀就要朝段嶺身上劈,段嶺卻已摔在地上,連滾帶爬地逃開,刺客緊追其后,心知他要去找救兵,不緊不慢地跟著。
段嶺卻甚聰明,不朝郎俊俠所在之處跑,一路沖過走廊,挨個拍打木門,大喊道:“殺人了!殺人了啊!”緊接著朝著馬廄沖去,竭盡全力要逃出這里,生怕被那刺客發現了郎俊俠的蹤跡。
刺客本想利用段嶺引出郎俊俠,一見段嶺往外跑便暗道不妙,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手指揪向段嶺后領——
側旁柱后,雪亮劍鋒倏然揮出,刺客猛然抽匕格擋,“叮”的一聲匕首斷成兩截,緊接著又是一劍斜掠而上,郎俊俠臉色發白,氣息虛弱,舉劍踉蹌刺向那刺客,然而他腳步虛浮,那一劍終究岔了半寸。
刺客逃得開膛破肚之險,郎俊俠一個錯步,兩眼發黑,栽倒在地,段嶺大叫一聲,轉身沖上前來,伏在郎俊俠背上。
刺客一聲冷笑,上前一腳踢飛地上長劍,將段嶺揪起,照著他的臉龐,狠狠給了他一拳。那一拳猶如搗面一般,段嶺才轉頭,便被缽大的拳頭狠狠撞在眼眶上,腦子里登時“嗡”的一聲,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刺客揪著郎俊俠的頭發,將他的頭提起些許,抽出另一把匕首,抵著他的喉嚨。
“李漸鴻在什麼地方?”那刺客低聲道。
“不要殺那孩子,我就告訴你……”
郎俊俠嘴唇微動,有氣無力地張嘴。
段嶺掙扎著,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揍到腦袋里去了,饒是如此,他仍竭盡全力,一手抓住了掉在地上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