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段嶺怕生,小孩們紛紛笑了起來,段嶺雖不知他們在笑什麼,心中卻生出一股怒意。
“從哪兒來的?”少年拿著一根鐵棍,在手里拍了拍,走上前來。
段嶺本能地就要躲,少年卻以空著的那只手搭在他肩上,霸道地攬著段嶺,朝自己懷里一兜,用那鐵棍抵著段嶺下巴,令他稍稍抬起頭,調侃道:“你多大了?”
段嶺幾番要躲開,卻被少年箍著,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推開了他,卻不敢離開,只因郎俊俠讓他在那處站著,他便只好站著。
“喲。”少年比段嶺高了一頭,一身北人裝束,狼裘襖子狐尾帽,雙目黑中帶一抹星藍,皮膚黝黑,站在段嶺面前,猶如一頭將要成年的狼崽子。
“這是什麼?”少年伸手到段嶺頸上,去扯系著布囊的紅繩,段嶺又躲了。
“過來啊。”少年見段嶺忍而不發,就像拳拳揍在棉花里,毫無趣味,又拍拍他的臉,說,“問你話呢,是啞巴嗎?”
段嶺看著那少年,緊緊握著拳,目露兇光。殊不知在少年眼中,段嶺不過也是尋常富貴人家的紈绔子弟,只需一棍下去,便得哭爹叫娘地求饒,然而在動棍子以前,少年似乎還想再逗他玩玩……
“這是什麼?”少年湊到段嶺耳畔,伸出手,要將段嶺脖上的布囊順手扯過來,湊到他耳畔小聲揶揄道,“方才進去那人是你爹還是你哥?還是你家童養的相公?在里頭給夫子磕頭求告麼?”
這下背后的孩童們紛紛笑了起來,段嶺生怕布囊被扯斷,隨著他的動作被牽到東,又牽到西,死死護著系布囊的紅線。
“駕——!”少年煞有介事地指揮道,“一頭驢。”
在旁觀看的孩童們哄堂大笑,段嶺一張臉漲得通紅。
少年還沒說出下一句話,就眼看著段嶺的拳頭變大,緊接著鼻梁處傳來一陣斷裂般的疼痛,他被揍得朝后摔去,倒在地上。
一場混戰就此開始,那少年鼻血長流,卻不退卻,沖上前要掀段嶺,段嶺卻矮身朝他腰上一撲,把他撲出回廊,摔在花園中,這一下,圍觀的孩童們當即紛紛大聲叫好助陣,圍成一個圈,光看兩人在雪地里扭打起來。
段嶺臉上吃了一拳,胸膛又挨了一腳,眼冒金星,被那少年騎在身上按著打,脖子上盡是對方的鮮血,直被揍得眼前發黑,力量蓄到了極限,忽然抓住那少年的腳踝,把他狠狠掀翻在地。
緊接著段嶺又是瘋狗一般地撲上去,咬在那少年手上,眾孩童登時嘩然。少年痛得狂叫,揪起段嶺衣領,抵著他的頭朝著銅鐘上猛地一撞。
“當”一聲巨響,段嶺軟倒在地,嘴里、鼻里、耳膜中全在“嗡嗡”地響。
第5章 別離
“住手!快住手!”
響聲終于驚動了郎俊俠,只見他一陣風般直沖出來,夫子緊隨其后,怒吼道:“快快住手!”
孩童們馬上自覺退到墻后,少年跑開,夫子怒氣沖沖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少年。郎俊俠臉色煞白,忙抱起段嶺,檢查他傷勢。
“怎不喊人?!”郎俊俠怒了,簡直服了段嶺這脾氣,若叫起來,郎俊俠當能察覺外頭出了事,偏生段嶺一聲不吭,聽見兒童嬉鬧,也只以為在逐球戲耍。
段嶺左眼高高腫起,一臉狼狽,卻朝郎俊俠笑了笑。
半個時辰后。
郎俊俠給段嶺洗過臉,擦去身上、手上的泥水。
“給夫子上茶。”郎俊俠吩咐道,“去罷。”
段嶺剛被揍完,端著茶盞的手不住發抖,抖得杯盞叮當作響。
“入我名堂,須得將逞勇斗狠的這脾氣收一收。”夫子慢條斯理道,“放不下這一身戾氣,指引你一條明路,朝北院里走,自有去處。”
夫子看著段嶺,只不接他的茶,段嶺端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什麼,見夫子不接,便將茶盞放到案上,茶水還潑出來些許,濺上夫子衣袖,夫子登時色變,怒道:“放肆!”
“夫子。”郎俊俠忙單膝跪下,朝夫子求情道,“他不懂規矩,是我沒教好。”
“你起來。”段嶺幾番受這折辱,拉著郎俊俠,要讓他起身,方才那少年鄙夷之言仍在耳畔回響。郎俊俠卻少有地朝段嶺發怒,說:“跪下!你給我跪下!”
段嶺只得跟著跪下,夫子這才稍平怒火,冷冷道:“不懂規矩,便領回去教會了再來、樞密兒郎、番邦質子,哪一個在我這里能說不懂規矩?!”
郎俊俠不吭聲,段嶺也跟著不吭聲,夫子口干舌燥,喝了口段嶺端上來的茶,說:“過來上學后,一視同仁,再行私斗,逐出學堂。”
“多謝夫子。”郎俊俠心頭大石落地,又讓段嶺拜三拜,段嶺心不甘情不愿地拜了,被郎俊俠領著離開。
途經前院時,又見那少年跪在墻前,面壁思過,段嶺多看了他一眼,少年亦回瞥了他一眼,彼此眼中充滿憤恨。
“怎麼被打也不吭聲?”郎俊俠眉頭深鎖,回到瓊花院內,給段嶺洗臉上藥。
段嶺說:“他先動手的。”
郎俊俠洗著毛巾,隨口道:“不是責備你,但你打不過,為什麼不跑?”
“哦。”段嶺答道。
郎俊俠耐著性子,說:“再有人惹你,你便掂量著,能打過便打,打不過,拔腿先跑,我會替你擺平,決計不可豁出性命去打架,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