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牽絆,亦是宿命。
那力量仿佛根植在他的靈魂之中,流淌在他的血脈里,支撐著他艱難前行。
風雪之中,仿佛有什麼聲音,正在逐漸接近,是荒原上群奔的狼,還是一陣摧毀世界的旋風?
“奔霄!”李漸鴻吼道。
一匹通體漆黑,四蹄雪白的駿馬揚起雪粉,朝著他馳來。
“奔霄——!”
戰馬嘶鳴聲劃破長空,沖向李漸鴻,李漸鴻拖著馬韁,用盡全身氣力,翻身上馬,伏在馬背上。
“走!”李漸鴻喝道,與奔霄一同消失在風雪之中。
渡河過江,再一路北上,沿途漸有人煙,天氣卻越來越冷,郎俊俠反復教段嶺,不可對外說自己的遭遇,及至段嶺背熟,郎俊俠又與他說些上梓的趣事,逗得段嶺漸漸忘了擔憂,亦漸漸忘了傷痛。
段嶺的噩夢猶如他的一身傷,都在逐漸痊愈,及至背上傷口結痂,外痂也已脫落,留下淡淡的幾道痕時,郎俊俠終于結束了這段漫長的旅途,段嶺也看到了平生所見最繁華的一座城市。
樓臺照海色,衣馬搖川光,越過鮮卑山西段,夕陽西下,一抹紅光從無盡的曠野中透出,錦河如帶,環城而過,閃爍著冰河的光澤。
上京城于薄暮之中,巍然而立。
“到了。”郎俊俠朝段嶺說。
段嶺裹得嚴嚴實實的,這一路上實在是太冷了,他被郎俊俠抱在懷中,二人于馬上眺望著遠方的上京城,段嶺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覺得很暖和。
抵達上京時恰好入夜,城門處把守森嚴,郎俊俠遞出文書,守衛注意到了段嶺。
“哪兒來的?”守衛問。
段嶺盯著守衛看,守衛也盯著段嶺看。
“我爹叫段晟。”段嶺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答道,“我是上梓段家人……”
守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自述,問:“你倆什麼關系?”
段嶺望向郎俊俠。
“我與他爹是朋友。”郎俊俠答道。
守衛將文書看了又看,最后不情愿地放二人入內。城中燈火通明,街道兩側堆滿了雪,正是一年將盡之時,路旁醉漢秉燈持酒,欄前歌女撫琴細歌,更有甚者或坐或臥,等在燈紅酒綠的酒肆之外。
藝妓放肆的招呼聲從夜闌中漏出一二分,佩劍的武人駐足抬頭觀看,攬紅抱翠的富商喝得爛醉,搖搖晃晃,險些撞翻了面食攤。馬車叮當作響,從結冰的路面過去,轎夫一聲喝,華麗的高抬大轎穩穩離地,如一座座房子般朝著上京的四面八方移動。
主道上不許縱馬,郎俊俠便讓段嶺坐在馬上,自己牽著馬韁往前走,段嶺的臉被捂得剩一條縫,眼睛從裘帽的縫中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切。轉進側巷后,郎俊俠復又翻身上馬,卷起飛揚雪花,馳進深宅暗巷。
樂聲被拋在了背后,燈火卻依舊通明,安靜小巷中兩側大紅燈籠高掛,唯有馬蹄在冰面上叩擊,發出輕微的碎裂聲響。小巷深處,擁著無數兩層高的僻靜宅院,燈籠一層層疊滿了頭頂,就連紛揚的小雪也被這溫暖的光亮所阻擋。
那是一條暗巷的后門,郎俊俠朝段嶺說:“下來。”
后門外坐著個乞丐,郎俊俠看也不看,隨手一彈,碎銀落在乞丐的碗里,“當啷當啷”地轉,段嶺好奇地側頭看那乞丐,被郎俊俠隨手扶正,拍去身上的雪,牽著進去。
郎俊俠輕車熟路,轉過花廊與中院,到得側廂內,沿途聽見叮咚作響的琴聲。
進了偏廳,郎俊俠仿佛松了口氣,說:“坐罷,餓了嗎?”
段嶺搖搖頭,郎俊俠便讓段嶺坐在火爐前的矮案上,單膝跪地,給他脫下裘襖,撣干靴子,解下捂耳帽,盤膝坐在他的面前,抬頭看著他,眼里帶著一點點的溫和之意,藏得那麼深,只是一閃而過。
“這是你家嗎?”段嶺疑惑問道。
郎俊俠說:“這處喚瓊花院,暫且住下,過得些時日,再帶你去新家。”
段嶺始終記得郎俊俠的那句“什麼都不要問”,于是一路上很少發問,把疑問都藏在心里,像一頭不安而警覺的兔子,表面上卻顯得安安靜靜的,反而是郎俊俠會朝他主動解釋。
“冷嗎?”郎俊俠又問,繼而將段嶺冰冷的腳握在他的大手里,搓了幾下,皺眉說:“你體質太虛了。”
“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女孩清脆的聲音在郎俊俠背后響起。
隨著那聲音,段嶺抬起頭,看到門外出現了一個穿著繡襖的美貌少女,背后跟著兩名丫鬟。
“出門辦點事。”郎俊俠頭也不回,解開段嶺的腰帶,又轉身打開包袱,取出干衣服讓他換上外袍,抖開袍子時才抽空回頭,看了那女孩一眼。女孩走進房內,低頭注視段嶺。
段嶺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皺起眉頭,女孩卻先開了口,問:“這是誰?”
段嶺坐直,腦海里翻過那一段話:我是段嶺,我爹叫段晟……
然而還沒出口,郎俊俠便替他答了。
“這是段嶺。”郎俊俠朝段嶺說:“這是丁姑娘。”
段嶺按著郎俊俠教他的禮節,朝丁姑娘一抱拳,上下打量她。
那女孩名喚丁芝,倒是先笑了,朝著段嶺一福,盈盈笑道:“見過段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