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沒錯，戰勝恐懼的方法就是制造恐懼。

天慢慢亮了，我換了身干凈的衣服，一把火燒了這個木屋。

好在他找的地方足夠荒涼，他說這是情趣，在自己的情趣中死去，是不是很幸福？

我匿名將那些照片發給了在里面替他賣命的幾人，這些人都是膽小鬼，誰厲害巴結誰，嚇一嚇就能嚇死他們，我不擔心他們報警，最好早點抓住我。

我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怕。

可我轉身看到林清池時，整個人如遭雷擊，我不想被他看到這樣的我。

他身上臟兮兮的，找到這里來想必吃了點苦頭。

「……」

這一次，我沒有逃，我只是看著他，笑得很開心，林清池以前認識的程凈死了，現在這個才是程凈。

「要報警嗎？」我挑釁似的問他。

手上還有沒洗掉的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做了什麼。

林清池沒說話，只是看著我，最后視線落在我脖子的痕跡上，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我心虛地攏了攏領口，擋了起來。

「想問什麼？」

「你們睡了嗎？」林清池問我。

我沒想到他猶豫了半天竟然要問我這個。

今天心情不錯，可以回答他。

「昨天沒有。」

「昨天沒有？」

「你不是想知道我那段時間去哪里了嗎？」我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石頭，林清池在我身邊坐下。

隨意撿了一些跟他說，聽完以后林清池雙眼猩紅，手指因為握得太緊而泛白，我不清楚他是因為什麼，但是我不在乎了。

「林清池，這才是程凈。」

他會害怕我嗎？

讓我沒想到的是，林清池最后只是將我抱得很緊，什麼也沒說。

有液體滴到了我的脖頸上。

他哭什麼啊？我都沒哭。

林清池果然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別哭了，林清池，不值得。」

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我沒告訴林清池，我喜歡的人是他，事到如今，我的喜歡都是惡臭的讓人惡心的，他這麼好，我不希望他知道這些。

「程凈，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我看向林清池，他的唇始終抿成一條線。

剛剛有風吹過，是我幻聽了。

一路沉默著，林清池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今天難得出了一點太陽，雨霧散去，就連空氣都格外清新。

我和他肩并肩走了一段無人打擾的路，安寧又和平，這就夠了。

14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看到新聞說鳳凰山某個違法場所因電路問題引起了火災，死了好多人。

看著報道里那些姓氏和無效打碼的畫面，我的血液沸騰起來，這些人化成灰我都認識。

可我的計劃還沒實施，他們這麼快就遭報應了？

不對勁，為什麼死的都是我想殺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到了林清池。

分開那天，他跟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以后沒人欺負你了。」

我當時并沒在意，現在想想這句話確實怪怪的。

手機里沒有林清池的聯系方式，但我記得他的號碼，出來以后我第一次主動聯系他。

「程凈，以后沒人欺負你了。」他的聲音傳來。

我基本確定了是他干的，可他不過是一個學生，哪來那麼大的本事混進去……不，想要進去不一定非得混進去，還可以像我那樣被送進去。

林清池，你是怎麼進去的？

「你瘋了吧？」我怒吼著。

林清池那邊風聲呼嘯，我卻還是聽到了他的笑聲：「我恨自己沒有早點瘋，程凈，對不起。」

神經病，你對不起什麼啊？

「那天我說喜歡你，是認真的，從我第一次看你為朋友出頭，被揍得頭破血流也沒吭聲的時候就喜歡你了，可我不敢說，程凈，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害怕你知道之后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林清池的話亂七八糟的, 我只聽到了三個字，喜歡你。

他, 喜歡我？

事情鬧大了，戒同所來不及轉移，看到里面那些人遭受的折磨之后, 開始有一小部分社會人士為同性戀發聲。

我媽站在我的房門前，神色復雜，我就知道哪怕是這樣，她也不會承認她做錯了。

救出來的受害者里有林清池, 他被虐待得很慘, 被救出來的時候他一直念叨著一句話。

「再也沒有人欺負你了。」

我哭了一整晚, 林清池這個大傻瓜，為什麼要進去，那里面就不是人待的。

有什麼仇我會自己報，誰需要他出頭。

我媽對我的愧疚在知道我是省狀元的時候消失殆盡, 她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她把我送進去，我肯定不能好好學習, 雖然吃了點苦，但是換得這麼大的榮譽也是值得的。

她甚至都不記恨我爸出軌了, 忙著在親戚面前炫耀我的成績,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 我恨不得撕了她的臉。

城里不讓辦狀元酒，為了讓更多人知道我是省狀元, 我媽帶著我回了老家，宴請老家的人來吃我的狀元酒。

那些人虛偽地恭喜她, 說她教子有方，以后跟她多汲取經驗，恨不得把她夸上天。

沒有人記得曾經說過我是惡心的同性戀，所有人都羨慕我媽培養出了一個省狀元。

門外停了一輛摩托車, 有個人匆匆忙忙跑進來帶給我媽一個文件袋，他倉皇離開的時候抬頭看了陽臺上的我一眼。

我看著我媽的笑容僵在臉上，她走到我爸面前，將那些文件劈頭蓋臉砸向我爸，臺子上的大屏幕播放著兩個男人干柴烈火的艷麗畫面，主角是我爸和他的出軌對象。

本就熱鬧的場面更熱鬧了。

我媽發了瘋似的攻擊我爸, 她不是能忍嗎？今天這種場合怎麼忍不住了呢？

我滿意地進了房間，將浴室的門鎖上, 打開了花灑, 鋒利的刀刃劃破我脖子的時候，我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什麼乖學生, 什麼省狀元，不過是腐朽家庭里壓抑太久的精神病。

這次沒法控制我了吧？

按照進度，那些證據已經送到了警察局，現在警車應該來逮捕我了。

最得意的兒子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 覺得同性戀惡心該死。

老公出軌對象卻是男的, 這出戲，希望我媽喜歡。

失去意識前，我聽到警笛聲和撞門聲。

還有……林清池的聲音。

我跌入夢境，夢里我有一朵非常漂亮的玫瑰花, 起初人人都想撫摸它，可是那朵玫瑰花壞掉了一片花瓣后，沒有人愿意看它一眼。

它凋零在無人問津的夏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