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什麼呢?他都不敢告訴自己他在等什麼。是那只戒指,還是商細蕊最后用力的一握,讓他產生了妄想,程鳳臺控制不住這份妄想。
范漣自己開車來,雪是大了,雨刷子嘩嘩刷著玻璃。小攤小販猝不及防這一場雪,一齊收攤回家,露出空曠見白的街面,非常清潔的感覺。范漣覺得路滑,把車開得慢慢的,迎面看見一個人披著斗篷翻著帽兜從雪里跑過,臉上依稀畫著戲妝,畫著戲妝就看不真切是誰了。但是還能有誰?
范漣的眼睛一路追隨著他,看他與汽車背道而馳,一直往火車站的方向跑去。范漣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
跟在他后頭,那人影就從程美心的車窗邊上擦著過。程美心沒有發覺,倒是她的護衛李班長喊了聲:“喲?商老板!”程美心猛然回過頭:“你說誰?”李班長笑道:“剛剛跑過去的不是商老板?”
程美心的汽車猛一個急剎。
雪下得越發密了,火車響過一聲汽笛,老葛遞話來:“二爺,上車吧,二奶奶催呢。”
程鳳臺打開懷表看鐘點,急躁的又合上。他說:“再等等。”
再等等,程鳳臺心想,再等五分鐘。
懷表上的長針輕輕一擦,這一分就過去了。
程美心擁緊了貂皮大衣,在衛兵的夾護下從車上下來,高跟鞋將雪地踏出一個個槍眼兒似的窟窿。有件事她等了很多年,這次臨走,她下決心要做了。
汽笛又鳴了一聲,月臺上相送的親友們都走干凈了。列車員揮動旗幟,喊道:“還有三分鐘開車!請站臺上的乘客盡快就位!”老葛急得跺了跺腳,不敢再催。
劇院里,小來在后臺盹著覺,夢見鑼鼓巷的兩棵梅樹一齊開了,花枝子交錯著,挨延著,紅白相間,云霞絢爛。她歡喜得叫商細蕊來看,要不是他解開造型的鐵絲,花不能長得那麼旺呢,剛要開口,忽然被海嘯云潮一般的掌聲驚醒了。
任五問小來:“班主呢?”
小來也疑惑:“不是在臺上?”
程鳳臺手里的懷表被他的掌心焐熱了,秒針一擦一擦的走,在他手心里細微的顫動,像握緊了一顆心跳。
水云樓眾人站在臺上謝幕,單把中間的位置空出來,留給他們的主角,他們的商老板。商老板左等右等也不上臺,興許是角兒脾氣發作,嫌掌聲不夠響亮,要響些再響些,掀起房頂他才來。觀眾們起立鼓掌,要用他們的癡狂把商郎叫喚出來。可是在燈火與喝彩中,那個位置始終是空著。
小來走到幕布后面,兩只眼睛含了淚,望向那個空位置,嘴角卻笑起來。
人走了,冬來了,世道變了,幾年的熱鬧轉眼之間一哄而散,還有一個人留在原地,不肯離開。
程鳳臺仰頭看這新雪。他一定會等著他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