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記里本來寫的是說,沖到馬路上讓車撞了,一下就沒意識了,舒舒服服地上路。也許最后還是猶豫了吧,覺得給人家添麻煩、添晦氣……才寧愿走得這麼痛苦。”
“人窮啊,沒有辦法。沒錢治病,等死的機會都沒有。”
李見珩難得沒有回家,一個人隨便找了個咖啡廳干坐著。八/九點鐘時,段瀾找到他。段瀾坐下,嘆氣說:“我以后再也不亂跑了。才知道找一個人這麼累。”
李見珩只是輕輕抓住他的手。
不知他是怎麼找到的,想來也已聽聶傾羅說了今日發生的事。
段瀾說:“……不要放在心上。”
李見珩只是笑笑。
他們一起回家,一起進了浴室。沖涼時就覺得心中都燒著一團火,一團無名火,燒著燒著,就難能自制,摟抱、啃咬,纏斗著滾到床上。
李見珩總是鉗制著他的手腕、腰身,乃至于脖頸,撫摸那條項圈。他做得很兇,不知道心疼似的,事后才回過神來,帶一點歉意撫弄段瀾的臉。
手指劃過熟悉的面孔,眉心、鼻梁、唇峰……那些少年時就刻入骨髓的起伏。
便聽見李見珩低聲說:“真想把你也鎖起來……”
“鎖起來,你才不會死。”
不會像他們一樣,有一天,突然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來不及留下一句告別。
李見珩心情不快,段瀾受他感染,心情也低落。
他一個人窩在“A+”的沙發里,一只手“啪嗒啪嗒”擺弄打火機——他已很久不吸了,今天卻因李見珩又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伸手撩撥一邊的吉他,吉他三弦微微一顫,發出飽滿的中音。
他時不時地看向靠近飛鏢靶的那張卡座——蘇薔總坐在那里。
他此時忽然很想見到蘇薔,想從這個似乎已經走出陰霾的女孩兒身上獲得一點慰藉。可蘇薔沒有來。
他喊來沈崇問:“今天沒來?”
沈崇猶豫片刻:“誰?”
段瀾隨手一指:“總坐那兒的那個女孩。”
沈崇忽然背后發麻,醞釀許久,斟酌道:“沒有吧。”
段瀾點點頭,不再說什麼,沈崇只在心里嘀咕:從來也見過一個女孩坐在那里。老板究竟在說什麼?
等晚飯后,酒吧開始進人了,段瀾才起身準備躲起來。馬騰超就是在這時來的,他奮力朝段瀾招手,還和少年時一樣大大咧咧,段瀾一眼就瞧見他,幾乎沒認出來,半晌才遲疑地問:“馬騰超?”
馬騰超連連點頭,和段瀾一起坐在吧臺邊:“不記得我了吧?都說我變化挺大的。”
段瀾點點頭,馬騰超將他上下打量,猶疑著問:“怎麼,心情不好?”
段瀾又點頭,馬騰超又問:“為著……李見珩說的事?”
他其實指的是明信片的事情,以為李見珩已經和他坦白。可段瀾誤會了,以為他說的是李見珩病人的事情,又點頭:“嗯。”
馬騰超就拍拍他的肩膀:“嗨,人生在世,生死無常……節哀順變。等你有空了,你告訴我,我把他在美國的地址給你。”
段瀾就一愣:“你說什麼?什麼節哀順變,什麼美國地址?”
馬騰超一怔:“不是……咱倆說的不是這個嗎?”
“你說的不是……李見珩病人自殺了的事兒嗎?”
馬騰超臉色一變,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趕緊想打個岔混過去。
可段瀾死揪住不放:“你給我說清楚,什麼事要我節哀順變?”
馬騰超逃不開,最終無法,只得低聲告訴他:“你還記得那張明信片嗎?你讓我查,十年前沒查到,后來我又查了一次……一五年的時候,你父親就已經去世了。
”
“……對不起,段瀾。”
沈崇不知老板的那位朋友究竟是個什麼王八蛋,只來和老板說了兩句話,連一杯酒都沒有喝完,就說得段瀾臉色陡變,渾身發抖,顫聲讓沈崇趕客清場。沈崇面色猶豫:“剛開的場,不太好吧……”
段瀾聲音很低:“我說的話已經不管用了嗎?”
沈崇無法,只好陪著笑把客人都送走。
就剩下段瀾一個人站在酒池正中。
偌大的燈球還在頭頂閃爍,光暈落在他身上,顯得他那麼脆弱、那麼孤獨。
他忽然開始在吧池中亂走,嘴里喃喃著: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都騙我?沈崇心知不妙,抱起小貓就跑,想要給李見珩打電話,可剛摸出手機,被段瀾一聲冷喝嚇住:“你敢告訴他試試!”
沈崇鼓起勇氣挺著脖子和他嗆聲:“我就告訴李大夫了,怎麼了?!”
聽見他的話,段瀾腳步卻一頓,忽地笑起來:“也是,我這麼一個瘋子,誰見了都得害怕。你告訴他吧,叫他把我關起來。”
“哥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背到身后,暗中給李見珩撥去電話。
段瀾卻眼睛直直地盯著一處卡座:“她人呢?為什麼不來?今天也不來,是終于厭煩我了嗎?”
沈崇真的怕了,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可李見珩不接電話,他又打了一遍:“哥你別嚇我,你到底在說誰?那從來就沒有人,沒有你說的什麼女孩!”
段瀾一怔,從執拗中回過神來,愣愣地盯著沈崇:“你說什麼?……蘇薔呢?她經常坐在這里,和我說話,你不是都看到的嗎?”
沈崇沉默良久,低聲說:“哥……蘇薔死了,你怎麼可能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