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珩放下書:“你也好意思說啊。”
見段瀾笑盈盈地看著他,仿佛想看他沒有臺階可下的笑話,醫生嘆口氣:“我忽然發現,這種事得分人。對別人,保持疏離克制的關系最好,以免他有雜念。可對你這樣的小瘋子……不如把話說得清楚點,省得你胡思亂想、心神不定,最后還和別人跑了。”
段瀾說:“那你的意思就是‘是’了。”
李見珩凝視他半晌,忽地支起身,從床頭柜里掏出一只黑盒。黑盒盒面綁著一條絲帶,看樣子像是未拆封的首飾包裝。
李見珩說:“算一半吧。半個愛人。”
段瀾原形畢露,露出獠牙,揪了揪他耳朵:“另外半個呢?”
“在這里面。”李見珩笑笑,“等你完全好了,我再送給你。”
“是什麼?”
“不告訴你。”
“快說。”
“不說。”
李見珩不僅不說,還伸手把燈關了,作勢要睡。
卻被段瀾不依不饒鬧得頭疼。
他嘆了口氣,撫弄段瀾的眼睛,從眼睛一路摸到鼻尖、唇峰、下巴,乃至脖頸上的項圈和鐵環——不日前他又在鐵環上加了一只小鈴鐺,有時走路急了,和手腕上的那一顆一起叮當作響。
有了鈴鐺,野貓就成了家貓。
李見珩說:“你快點好起來,徹底好起來……它就是你的。它遲早是你的。”
段瀾輕聲問:“到底是什麼?”
李見珩的呼吸拍打在他耳畔。他貼在段瀾耳邊說:“戒指。一副對戒。”
多年前,他說他喜歡教堂。光匯集在教堂之中,誓言顯得很莊重。
可那時段瀾覺得自己不太可能在教堂和誰吐露真心的誓言。
覺得自己不會有歸宿。
哪怕只提過一次,只說過一次,過去的十年里,李見珩也把那些話翻來覆去琢磨透了。
他想要了結他的執念。?
第112章 爆發
沈崇把小貓帶回“A+”了, 段瀾一開始很反對:“你放過它,我已經害過它一次了。”
沈崇只是搖頭:“不是我非要帶它來……它在家里總叫。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降溫, 不是借你的外套穿一次回家嗎?它突然不叫了,一直繞著我轉, 在衣服里打滾撒嬌打呼嚕, 我就猜它是想見你。”
數日不見,小貓又胖了一圈。
“小貓”這個名字已不太適合這只膘肥體圓的大奶牛了。
但“小貓”還是搖搖晃晃地跑到段瀾身邊, 一縮后腿,蹦到段瀾腿上,滿足地“喵”了一聲,似是發出長嘆。
段瀾愣了一會兒, 把手輕輕搭在它柔軟的白毛上。
聽見段瀾低聲說:“明明受了傷害,為什麼還要跑過來?”
沈崇在他腿邊蹲下:“哥……沒有人怕受傷。只是怕你不管不顧把我們推走。”
五月初的一個晚上, 天降暴雨,諸元元跳樓自殺。
雨下得太大了, 風聲雷聲,居然沒有人聽見她從十幾樓的高層跳下來, 重重一聲摔在地上。滿地的玻璃碎碴。是早上四五點鐘, 保安路過時發現的。尸體冰涼。
李見珩上班后才得知這個消息。他在原地站了許久,仿佛雙腿僵直不能動, 等到于曉虹連喊他三聲, 才回過神來, 輕聲說:“遺體呢?”
“家屬帶走了。”
他看診時心不在焉, 中午休息時, 也顧不上吃飯, 轉身去了住院樓。推開那扇門, 獨立病房里空無一人,夏風溫熱,吹拂白色紗簾,衛生間里整潔明亮,似乎從來沒有一個姑娘曾在深夜,絕望地把人生與靈魂一股腦吐出身體。
于曉虹說:“別想太多,這不是咱們科常有的事情嗎?她父母的問題……害了這個孩子。”
李見珩與她并肩走入電梯,他沉默看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不斷跳動。于曉虹以為他聽進去了,可到了一樓,要開門了,李見珩忽然說:“父母,父母……不合格的父母,還要害死多少人?”
于曉虹張嘴,正要反駁,這人已經兩手插兜,冷著臉飛快離去了。
可人世間往往禍不單行。
“三院有個女孩跳樓自殺”這件事還鬧得沸沸揚揚時,李見珩在門診區瞥見聶傾羅的身影。他現在也和于曉虹那幫護士們一樣,看見穿警服、戴警徽的就害怕。李見珩問:“你來干什麼?諸元元的事嗎?”
哪知聶傾羅問:“諸元元是誰?”
李見珩愣了一瞬,詫異道:“那你是來做什麼?”
“我來解決余書民父子的后事。”
“……誰?”
“余書民啊,”聶傾羅嘆氣,“你不知道嗎?”
——余書民父子死于一場車禍,聶傾羅這樣告訴他。
“他聽病友說,北京有家醫院,經常治療余書民這樣的精神分裂和躁郁,效果挺好的,有不少人康復之后給它打廣告,就想,反正看了這麼多年的病,治好不治好,就看這一次了。所以他就把房子賣了,帶著所有錢,買了車票去了北京。他想得很明白,如果最后這一次,如果北京也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父子兩人渾渾噩噩,一個老一個瘋,就算茍活,等他這個老頭死了,剩余書民一個人,要怎麼活?”
“余叔日記里是這麼寫的,說如果北京也治不了,他倆就找個地方去死。所以余叔就去了,可是北京什麼勞什子精神病院根本就是個幌子,騙錢的私人醫院,一天到晚錢吞進去,藥一點用沒有,上個月底,錢花完了,余叔帶著書民去了趟故宮長城……最后拿刀把兒子捅死,自己也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