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好不壞,不知道干什麼非得出院上北京去。”
李見珩低頭翻了兩頁,嘆口氣:“算了,我再看看吧。”正轉身要走,忽地在手邊的病歷本上看見諸元元的名字,腳步一頓:“諸元元……怎麼樣?”
“她媽媽好像今天陪房,估計這個點兒睡了。這兩天都沒什麼大事,也愿意吃點東西了,你不用擔心。”
李見珩明明已經心力交瘁,但仍把病歷本一丟,覺得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我還是去看看吧。”
他跟著于曉虹到病房,長廊里一片靜寂,只一片月色,模糊地映在地上。窗外枝葉搖動,冰冷瓷磚上,婆娑樹影也輕輕晃動,澄輝朦朧。
于曉虹還有事,順手替他拿來白大褂就轉身忙去了,李見珩在門外頓了片刻,才抬手輕輕敲門,把門推開。
定睛一看:只諸元元母親蜷縮著趴在床邊沉睡,床上被子一掀,哪還有諸元元的影子?
李見珩心里一跳,正要去找,忽地聽見獨立衛生間里傳來一陣響動——諸元元家不差錢,為了不讓姑娘遭罪,硬是想辦法弄來了帶獨衛的單人間,處處盡心照顧。
李見珩躡手躡腳走近門口,輕聲喊:“諸元元。”
衛生間里就忽地安靜下來,緊接著,變本加厲,又傳來一陣打翻牙杯、洗手液的響動。
李見珩心里一緊,下意識扭開門:
便看見那姑娘抱著馬桶,一只手伸進喉嚨深處摳挖掏動,盡全力刺激自己的感官,然后“哇”一聲低頭嘔吐,翻山倒海的,像是把一天的進食都吐出去了。
“也愿意吃點東西了”——于曉虹壓根被她蒙在鼓里,哪里想到這小王八蛋居然半夜起來給自己催吐,把吃的本就不多的食物全吐了出來!
李見珩嘆口氣:“你這是做什麼?”
諸元元被他拆穿,也懶得掩飾,起身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一抹嘴冷聲道:“不關你事。”
“我是醫生,你和我說,不關我事?”
諸元元態度軟下來:“李醫生,你是好人。你就當沒看見,放過我,好不好?”
李見珩就覺得自己又開始胃疼——他的胃仿佛和情緒掛鉤,一旦身心交病、疲憊不堪,胃就開始痙攣一般作痛——他說:“我不是要放過你……我是要治好你。”
這時諸母卻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看見消失的女兒原是在衛生間里,才放下心:“李醫生。這麼晚了怎麼還過來?元元!你有什麼事叫媽媽來弄,不要到處亂跑!”
李見珩就瞧見諸元元似乎對她勾了勾嘴角——眼神里盡是不屑與冷淡,仿佛在說:“你看看,你聽聽。”
李見珩側身,讓諸母攙著諸元元往床上走。路過他時,這女孩一直盯著李見珩的眼睛,好似在無聲地質問他:你要不要說出來呢?要不要說破呢?
可李見珩到底沒有說什麼,看著諸元元坐在床邊。
諸母這時說:“你看,這麼晚了醫生們還要工作,李大夫對你多上心啊!你要好好吃藥,配合治療,趕緊回到學校去,好好讀書,對不對?”
李見珩頭立刻大了一圈,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可為時已晚,諸元元突然怪笑起來,發出“吃吃”的、鬼屋里才會聽到的那樣詭譎的笑聲。她咧開嘴,漂亮清秀的五官扭曲模糊,嘴里發出尖叫:“配合治療?你治不好我!你治不好我!你不可能治好我!”
她發出長而尖的“咿”聲,把整條走廊的人都喊醒了。
于曉虹聞風而來,一推門,自知招架不住,又去把別的值班護士搖起來……她們帶著鎮定與繃帶闖進病房,李見珩后退一步,給他們讓出空間。
月光下,一地狼藉。不知過了多久,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母親崩潰的請求聲都安靜下來。
只聽見陣陣呼吸,顫動著,醞釀著。
李見珩忽然想:是啊……我能治好誰呢?
等安置好醫院工作上的事,回到家里,已過了零點。
家中一片漆黑,沒有開燈,他以為段瀾睡了,躡手躡腳地進屋,一推門,卻發現段瀾正蜷縮在床邊,月光落在臉上,照亮他的眼睛。淺灰色的眼睛宛若一潭湖水,倒映雪月。
李見珩與他對視半晌,敗下陣來:“怎麼不睡?”
“你說‘很快回來’。你騙我。”他低聲說。
李見珩默然片時,才說:“對不起。被一個病人的事情纏住了。”
段瀾便有些委屈一般抬眼看他:“我不是你的病人嗎?”
李見珩在心里長嘆一聲,心想真是攤上一個不饒人的主,便脫下外套走近。走近了,忽地發現周遭一切物件的擺設:水杯也好、拖鞋也好,竟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就問:“你都沒下過床嗎?”
“沒有。你不在,我哪也不想去。”
“段瀾……”李見珩說,“你不能這樣。你到這里十多天了,不想回酒吧看一看嗎?”
“沒什麼好看的。”
“我陪你去湖邊走一走……我們去教堂坐一會兒,好嗎?”
可那里有了他和蘇薔的回憶,段瀾也不愿意去。
“那怎麼辦,瀾瀾?你不能這樣。你不可以這樣一蹶不振的。”
段瀾忽然抬起頭,臉貼著臉,極近極親密,他輕聲問:“你可不可以親我?”
“……我說過了,在你治好病之前,不能有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