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覺得可能嗎,段瀾?”李見珩故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除夕夜兩人連電視都沒有打開,段瀾說困,很早就躺在床上。
一居室,當然也只有一張大床。段瀾靠里躺在貼墻一側,李見珩坐在外邊。
段瀾裹著蓬松的羽絨被,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好似睡了。但李見珩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段瀾根本沒有睡。
——以前李見珩不在的時候,他習慣面朝墻壁睡,把額頭貼在冰冷的墻面上,減少自己胡思亂想的可能。但年少時,一旦李見珩在,他會靠著李見珩的胳膊……甚至躲在李見珩懷里。
李見珩并不打擾他,只是捧著筆記本電腦敲鍵盤工作。等過了零點,不遠處珠江之上放起煙花,一朵朵盛開又轉瞬即逝,被平靜的江水一照,仿佛天地之間都是花火。
李見珩欣賞了一會兒:“要去看看嗎?”
被子里就傳來悶悶的一聲:“不去。”他說,“大冷的天,去干嘛?”
“不愿意去,在陽臺上看看也可以。”
段瀾忽然翻過身來:“我在這兒看就行了。”
李見珩倚在床頭,微微朝陽臺那邊側著臉。
段瀾的目光只在煙火上停留片刻,就悄悄地轉到李見珩臉上。煙火照進他的眼睛,勾勒他模糊的輪廓,叫段瀾忽地想起過去的很多瞬間:丹南大雪紛飛,江邊煙火……那時他和李見珩一起坐北上的火車,李見珩笑著在結了一層雪霧的窗上畫小豬,以為段瀾在看窗外的雪景,卻不知是在看他。
這時,他也不知段瀾看似凝望煙火,其實還是在看他。
醉翁之意,山水不自知。
煙火很快停了,像是沒過癮似的,李見珩喉結微動,忽地說:“如果還有機會,我們再到北方去。”他說:“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想放多少都行。”
“你還記著呢,”段瀾垂下眼,“會有這一天嗎?”
李見珩笑笑:“會的。”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只小紅包,在段瀾面前晃晃:“給你的。”
段瀾不收:“我過了這個年紀了。”
李見珩塞到他手里:“多大在我這兒都還是小孩。”
見段瀾握住了,他又狡黠一笑:“收紅包,你該說什麼?”
段瀾:“……還有你這樣強買強賣的。”
“算了,”李見珩無奈,低頭在他鼻尖落下一吻——甚至更過分,用牙齒咬了咬,“新年快樂。”
“……你是狗嗎?”
“我屬兔。”
段瀾剛又翻過身去,聽見李見珩忽然說:“你不要著急。”
段瀾一愣。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我不害怕。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有一天你真的扛不住了,那一天到來,我也不會攔著你。一生只有這麼短,過一天少一天,有一分鐘能擁有……都讓我覺得這一生是值得的。哪怕我會貪心,想再多要一分鐘。”
“最殘忍的不是死別……”
“而是生離。”
“別對我這麼殘忍,可以嗎?”
他終究沒有給李見珩什麼答復,但李見珩悄悄把手蹭過來,握住他的手時,段瀾沒有掙開。緊接著,這個人就得寸進尺,胸膛也貼了上來,長臂一攬,把段瀾帶到懷里。
段瀾警告他:“到此為止。”
李見珩就忍不住蹭蹭他的臉,親親他的耳垂:“好好好,就到這里。”
段瀾閉上眼睛,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迷蒙睡去,再睜眼,一夜無夢。
過年,他沒有什麼親戚要走動,也無意上街出門,只是被李見珩攛掇著,才去電影院看了兩場電影。
無事時,李見珩就在書桌邊工作。
電腦旁凌亂堆了半米高的工具書,最底下壓著一本沈老師的精神病學第六版,黑色漆皮封面,又寬又厚,像個磚頭一樣躺在桌上,段瀾閑極無聊薅出來翻了兩頁,就抱著大磚頭呼呼見了周公。
不知李見珩是怎麼念下去的。
李見珩不喜歡點外賣,做好了飯就來叫醒他。
在國外求學的那些日子,他被迫學會下廚,最拿手的菜不過是番茄炒雞蛋,以及一道清蒸黃骨魚——總是那些最便宜的食材。可有時李見珩開車找導師、同事有事,或是接到電話要在對口學校代兩節網課,就不在家,囑咐段瀾點健康些的外賣自己解決。
他很晚才回來,看見段瀾一個人安安靜靜趴在陽臺上,問他吃飯沒有。
段瀾說沒有。
李見珩眉頭就皺起來:“為什麼不吃飯?你又不聽我的。”
段瀾說:“不想吃……不想點。外賣來敲門,不知道怎麼見他,不知道和他說什麼。”
李見珩才發現他輕微的社恐已經影響了正常生活。
李見珩跑了一天,已經累得頭重腳輕,卻還是默默爬進廚房開火做飯。下一把雞蛋面,撒一點蔥花,豬油生蠔老抽一倒,煮一碗陽春面。
他看著段瀾低頭拿筷子挑面條玩,蒸汽一漫,他鼻尖上凝出兩顆汗珠,李見珩心里忽然想:真好像養了只小貓似的,哄著順著,做了個樂在其中的飼養員。
真正的小貓——那只奶牛貓——倒是悠然自得,該吃吃該喝喝地在李見珩家里睡大覺。
李見珩說:“我不在,你能餓死。
”
“是啊,”段瀾說,“我是個廢人。”
李見珩不允許他做廢人,想方設法帶著他回到正常社交世界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