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會的,”段瀾說,“你膽小的要命,水還沒沒過頭頂,你應該就大張著手喊救命了。”
蘇薔笑笑:“是嗎?”
有時蘇薔上學,酒吧也不開門,他對著那些音符旋律涂涂改改也膩了,段瀾就一個人到湖邊散步。沈崇問過他為什麼不去商場逛逛,沾沾人氣,工作日偌大個湖走半天連人影都見不著,有什麼好去的?
段瀾不答。天灰蒙蒙的,他坐在湖邊發呆。
不遠處有剛學會走路的小孩,踩著小鞋“吱呀吱呀”地跑過,留下一串笑聲。他的母親一手抓著奶瓶,一手抓著小外套,急火火地跟在后面,要他跑慢些。年邁的外婆就裹緊毛衣,笑瞇瞇地推著嬰兒車,手里還抓著那小孩兒采摘的一把蒲公英,慈眉善目。
風吹來,她的白發向后紛飛。
段瀾就知道,他不過是想來看看這些人間煙火:藏在城市深處的屬于平凡人的美好。這樣平靜的生活,原是人世間最可貴的東西。可人們卻總被更高不可攀的財富、地位、事業蒙了眼睛,錯過這些轉瞬即逝的時間,等到像段瀾一樣想再體驗珍惜,已是無從回味。
他正發呆,忽覺身邊有個人貼著他坐下。
段瀾回頭一看,竟是李見珩。他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長風衣,兩手習慣性插兜,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
段瀾沉默片刻:“你是警犬嗎,這都能摸過來?”
李見珩笑笑:“我不是有沈崇電話嗎,小孩挺乖,我一問你經常去哪,就全招了。”
段瀾心想,明天就把沈崇開除。
但他只是回過頭來,悶聲問:“你不上班?”
“今天休息。
”
“多睡會兒不好嗎?”
“想你想的睡不著。”
段瀾:“……”
年底港城也冷了,干坐在湖邊吹風簡直像傻子,兩人就近找了一間早茶鋪,相對而坐,相顧無言。
段瀾習慣性地點了一碗雙皮奶,奶凍上點綴紅豆。
李見珩就心想: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喜歡這些甜食。
段瀾不說話,李見珩也不想打擾他。
他們沉默著喝茶用餐,直到段瀾自己受不了:“找我有事嗎?”
“想見你而已。”
段瀾心里微動:“十年……你就沒考慮——”
“沒有。”李見珩打斷,“沒有。”
段瀾沉默良久:“別向我要什麼許諾,我給不了,我隨時會消失。”
“你不會的,”李見珩說,“你要相信我。我能治好你。”
段瀾笑笑:“我病好了,就會答應你什麼嗎?你哪來的自信?”
李見珩卻很認真:“你答不答應我,都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開心,從頭到尾我只有這一個愿望,希望你不要再孤獨下去。”
“騙子,”段瀾說,“欲擒故縱。”
李見珩笑笑:“明明知道,你也沒逃啊。”
他一語點破,段瀾啞然,不好再說什麼。
桌臺間,霧氣蒸騰,茶香四溢。粵廣文化醞釀出溫柔的城市,醞釀出潮濕黏糊的情感系帶。將近午時,品茶搖扇的老人們終于起身,準備離開。
人生嘈雜里,他忽然感覺李見珩輕輕碰了碰他的手,碰了碰手腕上那顆兔子木雕。
“換了繩子,”他說,“挺好看的。”
“鈴鐺也換了,”段瀾說,“那個銹死了。”
李見珩就笑笑:“不是不喜歡嗎,為什麼還要新買一個?”
段瀾不吱聲。
李見珩似乎嘆了口氣,仿佛一陣微風撫過段瀾鬢發,他聽見李見珩輕聲說: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再做一個。
做多少都行……只要你和我說。”?
第102章 俗世
李見珩早上出診, 還沒走進自己診室,遠遠瞥見一個災星。
他差點想掉頭就跑,被聶警官逮到:“干嘛去?不上班?”
李見珩長吁短嘆:“你又來干什麼, 掃把星。”
聶傾羅瞥他一眼,心想:好家伙, 和段老師搭上話了、熟悉了, 這下子就揚眉吐氣、得意洋洋,活像個丟人現眼的老王/八, 實在可恨。
嘴上卻說:“來送個人。”
“往醫院送?”
“轄區派出所的事兒,”聶傾羅說,“一個民警朋友托我跑一趟,順便來了。”
“順便?”李見珩一邊說, 一邊脫下呢子外套,換上白大褂, 回頭看聶傾羅一眼:“你順哪的便?”
“上個月你們院骨科那個鄭大夫,不是挨了兩刀嗎, 就病人家屬那件事兒……我來和行政溝通。”
李見珩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出:“那事兒怎麼樣了?”
“手筋徹底斷了,終身殘疾, 還能怎麼樣?判刑賠錢唄。”聶傾羅說。
李見珩沉默片刻:“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培養骨外科醫生的一雙手,要多少錢、多少時間。”
聶傾羅說:“別想太多。”
于曉虹路過診室門口, 搖搖手里的病歷本, 意思是通知李見珩開診。李見珩沖她點頭, 催聶傾羅:“沒事兒了吧?”
“六歲的時候, 躲在衣柜里目睹了母親被奸殺, 第二天就瘋了。”聶傾羅說, “人我給你帶過來了。”
李見珩一愣:“敢情這人是往我這兒帶。”他說:“人呢?”
“剛一進醫院就不行了, 嚎得像殺豬似的,打了一針安定睡了。”聶傾羅從懷中掏出一厚沓病歷,遞給李見珩。
李見珩皺著眉翻閱兩下:“恐怖癥、偏激性精神病……輕度精神分裂……意識不清,他這是有發展的。
惡化到這個程度也算離譜了。”
聶傾羅聳聳肩:“他家是貧困戶。今年二十四五吧,他爸快六十了,還得天天出去上班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