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珩一怔。
他手里松了勁兒,抓住這個空子,段瀾掉頭就走。
卻忽地聽見李見珩說:“沒有一點余地嗎?”
他腳步一頓。鏡面反照著李見珩的臉,段瀾瞧見他微蹙的眉心里,一點疲憊顏色。
“什麼都不關我的事……可你這樣,我會難過。”李見珩說:“只要你說是,只要你說你再也不想見到我,我就不會出現。”
可段瀾依舊一聲不吭。
于是李見珩的聲音忽然沉下來,似是無奈,似是包容,他輕輕地說:“既然不是,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已經錯失了十年,你還想錯失多久?”
“你總是這樣,一次次把我推開,一次次欺騙我,說你在努力。可是你真的有嗎?你真的有想要治好你的病嗎?你真的在乎我……想要和我一起嗎?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可你卻一點努力也不做。”
“我在努力。”
“你沒有。”李見珩打斷道,“你沒有。你在等死。”
“一個放棄治療、頹然等死的人,不配被稱作病人……我也不該投注這麼多心力。”
段瀾還想反駁,嘴唇一張,卻說不出任何駁斥他的話。只聽見李見珩沉默良久,平靜地說:
“段瀾,我沒法給你太多時間……碰壁太多,我也會累。”
蔣瀚云去了一趟軍區,到家累了,想喝酒,一合計就跑來“A+”。
剛進門,聽沈崇說了這件事。他眨眨眼睛,笑瞇瞇地看了一眼沈崇:“‘沒法給他太多時間’?他真這麼說的?原話?”
“是啊。”
“好家伙,欲擒故縱這招,叫他玩透了。”
“啥意思?”
蔣瀚云冷笑一聲,在心里給這個情敵貼上“人精”和“王八羔子”的標簽,然后指點沈崇:“這個人對你哥志在必得,你可長點心眼吧,防著他些,別亂放進來狗咬狗,行不行?”
他放下酒杯,狂敲段瀾書房大門。沈崇掏出鑰匙,很不情愿地放他進去,這廝卻如直入無人之境似的,徑直走向段瀾。
他來之前,段瀾正一個人躲在書房中生氣。
也不知他到底生誰的氣,總之那股子莽勁兒上來,噼里啪啦砸了許多東西,沈崇只好把門一關,不讓任何人靠近。
李見珩說完那句話,在茶幾上擱下兩張鈔票,只字未言地走了。
仿佛他的耐心真的也只剩余這一點,一杯酒這麼多。
段瀾看著書桌上一沓樂譜下的小刀、舍曲林、安眠藥和注射針頭時,心里就很茫然。他忽然心力交瘁,心里暗罵:我到底在干什麼?我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他不耐煩地往水杯里放了兩粒安眠藥,一飲而盡后,靠躲入夢境來逃避現實。
可夢境也不放過他。
他很多年沒有夢到老拐了,就在這個夢里,又見到它熟悉的樣子。它仰著頭向段瀾撒嬌,想要求得一點愛撫。可無論段瀾怎樣伸長了手去夠它,都摸不到它柔軟的絨毛。
他最終是被小貓叫醒的。
小貓好奇地抓弄他腿上雪白的羊毛毯子,好不容易攀上去,后腿一蹬,連貓帶毯子栽到地上,發出“喵”一聲尖叫。
段瀾睜開眼,還有些犯暈,出神地望了它一會兒。
小貓就在他腳邊捉毛線球玩。
他忽然心里一動,十分想要親近它,想要獲得一點它的安慰。于是他彎腰把小貓抱起,讓這團小奶牛臥在他的胸膛上,貪戀它身上生命的熱度。
可是小貓也是會不耐煩的:和這麼一個垂垂老矣的藥罐子待在一起,有什麼意思?它只忍了一會兒,就蹬著四條爪子踩段瀾的臉、撓它的手,然后鉆一個空子,立刻飛奔出去。
它在段瀾下巴上留下一條小小的疤,流出一顆血珠。
段瀾看著那顆血珠落在手背上,就好像心里被壓抑多年的情緒都打開了。
那麼難過……
那麼痛。
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全是刀傷,全是撕心裂肺的刺痛感。
刀片落在地上,已經鈍了。
屋里大變樣,到處都是他破壞的痕跡,碎裂的玻璃瓶和亂丟的枕頭書本……可段瀾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他就知道自己犯了病。往常犯病,他都順其自然,覺得病就病了,可今天聽了李見珩一席話,心里忽然感到害怕:他是誰?他還是一個完整的人嗎?
正蜷縮在沙發中時,蔣瀚云敲門闖入。
饒是蔣瀚云,見了面前滿地血色,還是心驚膽戰。呆在原地咽了一口口水,立刻拔腿轉身:“你別亂動,我去拿紗布。”
他帶著藥箱趕回來,蹲在段瀾面前。
一句責怪的話也沒有說。
段瀾盯著他頭頂的發旋,笑著說:“蔣瀚云,怎麼會這樣?”
“我好累。我以為不見他就不會難過,可是不見他,心里很想。抓心撓肝地想,必須要再見他一面。見到了,卻不敢靠近……病到我這個地步,隨時隨地都能做出不該做的事情,所以我不敢見他,不敢讓他再靠近,真有那麼一天……我怎麼好讓他再難過一次?”
“我也不想這樣,這些傷這些血……這麼懦弱。但只有這樣才能控制那些情緒。‘放血’,放走情緒。可是事后我也會懊悔,我怎麼會又像那些情緒低頭,又毫無縛雞之力的向它們臣服?”
他自言自語一般說著,看蔣瀚云冷靜而沉默地替自己擦去鮮血,忽地心里煩躁,一把推開蔣瀚云:“別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