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慘的,如果某天他實在是不高興,那就干脆不開業了……地頭蛇都不敢惹的主,當然也不差這幾天的流水。”
李見珩笑笑:“這麼難纏的酒吧,你們還愿意來?”
女人對他瞇瞇眼睛:“不僅愿意來……來的還都是大人物。據說給‘A+’護航的,是位北京的爺……有權有勢,誰不想認識?”
調酒師這時把那杯微酸的青檸雞尾酒放在李見珩面前。
女人就笑:“你怎麼喝小姑娘的酒?”
李見珩說:“我就這癖好,娘們兒唧唧的。”
女人不以為意,沖他勾勾手:“那你看看姐姐,”她特意展示自己引以為傲的后背:“好不好看?”
李見珩只攪動兩下杯中的冰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翼狀肩胛外翻,肌力不平衡,菱形肌、斜方肌無力,多半是長期不運動、久坐伏案導致的。哪天頸椎痛的時候,可以到三院看看。”
說罷,他施施然起身,留下只喝了一口的酒、和女人鐵青的一張臉飄走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撂美人的面子——只是他見過更好看的一對蝴蝶骨,屬于他最喜愛的那個少年。而恰好,他漫不經心搭著女人的閑話時,看見一個“灰格子西裝”貼著酒吧墻邊飛過去,心里一動,快步跟上。
他記得這件衣服……今天下午,正是這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男孩,蹲在段瀾身前,盈盈地和段瀾說話,并且獲得了那人一個溫柔的笑容作為回報,牽著段瀾的手,把他的小野貓拐走了。
因而李見珩就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此時沈崇還未意識到危機來臨。他正得了段瀾的吩咐,要去酒池里把美人堆中的蔣瀚云請進段瀾書房,兩人一同商議——或者說是讓蔣瀚云單方面決定——新寫的曲子該怎麼賣的事情。
和道上傳聞一致,老板開店確實不是為了賺錢。這個喜怒無常的討厭鬼經常呆在書房里,一呆就是三四天。一開始沈崇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還擔心他是不是情緒又不好,后來做了一回“莽撞人”,沖進去大喊一聲“哥你不要沖動”,嚇得段瀾手一抖,擰斷了吉他的第二根弦,才知道他老板原來還會寫歌。
原來那才是會讓他……真正獲得片刻寧靜的事情。
但蔣瀚云似乎是知道這一點的,又有人脈,幫著段瀾賣出去不少版權……其中好幾首似乎都讓一個姓唐的獨立音樂人拿去了。但老板從來不主動提起這些事。
沈崇哼著歌剛拐過酒池,就被一個人高馬大的影子攔住了。
他只以為是喝醉的客人,眼皮子也并不抬:“有事嗎?概不賒賬。”
卻聽得那人笑笑:“我見過你。在三院,精神科。”
沈崇一怔,這才正眼看過去: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西裝革履、面容清俊的男人。
他警惕起來:“我沒有去過三院,您認錯人了。”
看病的事蔣瀚云吩咐過,不能讓人找到段瀾的行蹤。
李見珩并不信他的鬼話,只聳聳肩問:“你老板在嗎?”
“我就是老板。”
李見珩搖搖頭:“他們說老板是個美人……你沒有段瀾好看。”
沈崇一驚,只愣了片刻,便面不改色微微扭過頭,朝不遠處門口的冷臉“保安”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叫他來捉人走。
保安正起身,朝李見珩走來,卻聽得一個清朗而平靜的聲音遠遠傳來:“沈崇,我是叫不動你了嗎,請個人,要耽誤這麼久?”
幾人俱是一愣。
于沈崇來說,只是驚奇他老板居然舍得自己跳下搖椅,還拎著“小貓”,似是不耐地走過來催命。
而于李見珩來說,他曾以為他再也聽不到這熟悉的嗓音。
曾對他說“我很喜歡你”的那個聲音。
李見珩回過頭來,正對上他那雙漂亮的眼睛。
十年如一日,他的輪廓長開了,眉眼更鋒利、艷麗,神色更冷淡。
但他的眼睛一如往日,纖細與圓潤并俱,一點內雙,像濕潤的小鹿眼睛,游離時,會茫然而無措地看著你。
眼中如有淺灰色的月譚,映著一片星光。
他見到李見珩,面上只一瞬的怔愣——只一瞬,轉瞬即逝,然后面無表情地越過他,仿若只是一個陌生人似的,又瞧向沈崇:“還要我再催一遍嗎?”
沈崇哪里摸得清這是什麼情況,立即點頭應下,腳下抹油一般開溜了。
這時便只剩下李見珩和他面對面站著。
段瀾見沈崇走了,微一垂眼,冷淡地問:“有事嗎?”
十年未見,重逢于此,他只是問,有事嗎?
說不心痛是假的。
李見珩說:“十年不見……你不想我嗎?”
段瀾笑笑:“想。想一個老同學那樣想而已。”
他看似平靜,可李見珩偏生聽出他尾音里帶一點顫動。他和段瀾說過太多話了,太多次耳鬢廝磨分享那些無聊的瑣事,清楚他所有語癖和發音習慣……因而他掩飾得再好,李見珩還是能聽出他心下所有波瀾。
他沒對這些刻意為之的冷淡有所不滿,只伸出手,在段瀾臉前頓了片刻,見段瀾沒有抗拒,又向前一伸,輕輕刮了刮他的眼睛……睫毛就微微一顫。
李見珩說:“不是老同學。”他的聲音很輕,“從頭到尾,哪怕差了十年,可沒有人提過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