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嗎?每個人都有病。”
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平靜而冷淡地盯著聶傾羅:“每個人都有病。或早或晚罷了。”他說,“我病得很重,我作為醫生,我比你清楚。”
聶傾羅就沒法再說什麼了。
李見珩每次問他是否有什麼線索,他只能如實相告說“沒有”。他以為李見珩會不滿,可李見珩只是搖搖頭:“沒關系。慢慢來。”
就“慢慢”來到了今天。
他“咔噠咔噠”玩著打火機,口袋里的電話忽然“嗡”一聲尖叫起來——“再不到崗滾回片兒區!”“再不到崗滾回片兒區!”
聶傾羅驚醒,心想他總有一天要把自己家隊長這個刺耳的公鴨嗓鈴聲換掉,一邊手忙腳亂掏出電話。
老隊長脾氣非常暴躁地吼他:“搞完沒有?上個醫院你上墳去了?趕緊回隊里,有案子!”
聶傾羅臉色一黑,掛了電話,起身環顧四周。
那能怪他嗎?李見珩磨磨唧唧的,拿個手機這麼難嗎?……怎麼著?聶傾羅心想,這家伙拿手機也拿溝里去了?
他只好沿著來時的路往精神科的方向走。剛拐過彎,站在人潮洶涌的走廊上,就看見李見珩背對著他杵在那里,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什麼。
聶傾羅在心里“呸”了一聲,走過去給了他一腳:“看什麼呢?拿了就走啊。”
李見珩沒搭理他。
聶傾羅這才覺得不對,一抬眼,忽地發覺眼前的人渾身正微不可察地顫抖著。
他瞇著眼,沉默地凝視一處。
聶傾羅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人頭攢動的擁擠景象,因而一皺眉:“怎麼了?”
就聽見李見珩輕聲說:“是他。”
“誰?”
李見珩沒搭理他,推開面前涌動的人群,徑直朝著一個方向去。
聶傾羅瞇眼一看,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個穿黑色襯衫的瘦弱背影,正在來往的人流中若隱若現。
主人的皮膚很白,青白,被黑色的布料一包裹,顯出一種紙片般的脆弱感,仿佛風一吹,就會隨風而去。但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又映得他鼻尖、臉頰、眼尾一點淡淡的醺紅,盈動一層水光。
陪他同來的似乎是個年輕人,披著一件灰色格紋西裝,手里拿著一袋藥和賬本,在他面前蹲下,仰著頭笑著說了些什麼,逗得這個紙片人也笑了笑,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
灰西裝見他笑了,自己也高興起來,站起身,一伸手,手握手地把他拉起來。
他被拉起時倉促回眼,漫不經心一般恰朝這邊掃了一眼——
除卻眉眼更艷麗、輪廓更分明、膚色更蒼白、神情更冷淡,他回望過來的這一眼,叫聶傾羅覺得仿佛歲月長河倒流,回到十年前,一個被他們戲稱為“段老師”的、少年老成的學生,穿一件藍白相間的校服,正站在那里回頭朝他們盈盈一笑。
好像他從未走遠,那些生離死別從未發生。
李見珩方擠進人群,就被沖來撞去的人海推搡著失去了方向,等他闖出來,四下一看,哪里還有段瀾的影。
聶傾羅氣喘吁吁地擠過來:“不會是看錯了?”
“不會,”李見珩的聲音很冷,但莫名又帶著一點笑意,“不管離得多遠,隔得多久……只要一眼我就知道是他。”
聶傾羅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癟了癟嘴,問:“應該沒走遠,我去給你追上?”
“……不用。”李見珩凝望二人消失的方向許久,才收回目光,掃了一眼聶傾羅:“他既然露了頭,就能抓到尾巴。
”
他低下頭,聶傾羅的余光能瞥見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曾經握過手術刀、解剖過小白鼠的蒼白的手——正微微顫抖,他垂著眼睛,眼底一些說不清的冷寂的眼色。
聶傾羅試探著問:“還吃飯嗎?”
李見珩笑笑:“飯不吃了……你帶我去看看監控。”
聶傾羅無語:“……這監控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李見珩垂下眼睛,從口袋里掏出眼鏡戴上,若有所思似的,忽然露出一點笑容,這笑容看得聶傾羅毛骨悚然。半晌,才挨了他輕飄飄的一眼,聽見李見珩問:“不是嗎?”?
第91章 躲避
段瀾很討厭出門, 沈崇知道這一點。
他老板和吸血鬼唯一的差別就是,這王八蛋有時候也喜歡搬來一把搖椅,坐在無人打擾的□□院里, 放一首“帝女花”,“吱呀吱呀”地在綠藤下歪腦袋睡午覺。太陽暖洋洋地曬在他身上, 蓋一條毛毯, 一只小貓臥在腿上“呼嚕呼嚕”睡大覺。
小貓是一只長毛的奶牛貓,沒有名字, 就叫“小貓”。
沈崇曾經問他:“為什麼不給貓起個名字?”
他老板說:“人憑什麼給它起名字?你一沒生它,二沒養它,它不過吃你幾口貓糧,就要被你看作所有物嗎?”
沈崇聳聳肩, 心想:無語,不想養還找借口。
小貓是自己跑到沈崇眼前的。
那是一個下暴雨的夏夜。酒吧周圍就是城中村, 處處透露著陳舊臟亂,排水系統更是一言難盡, 一旦下起大雨,狹窄的巷道立刻成河, 奔涌不息地沒過行人的小腿與膝蓋。
這貓就坐在一塊木板上, 被風和雨吹得四下亂飄,大張著嘴, 發出“喵喵”的凄慘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