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后兩節課陳嘉繪也沒有回來。
姜霖滔身心交瘁,心想這幫好學生怎麼動不動就玩逃課?
段瀾和徐蕭蕭一起到飯堂去吃魚香茄子——這姑娘一如既往地好這一口。他們提起陳嘉繪,徐蕭蕭瞪大了眼睛:“你居然不知道?”
段瀾猶疑著問:“我應該知道嗎?”
“我靠,”徐蕭蕭艱難地把一大口米飯都吞進去:“好家伙,你居然不知道!鬧得那麼大你一點兒也沒聽說?”
段瀾不無遺憾地想:平時他坐在座位上屏蔽自己,一點也不關心周圍的人和事,當然什麼也不知道了。
經過徐蕭蕭的一番科普,段瀾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陳嘉繪一直在網上有一個“樹洞”。在類似貼吧的社交平臺里,記錄著自己的學習日常。比如今天做了多少題,昨天的考試拿了多少分,排名是進是退,下一階段的學習計劃是什麼……這幫小兔崽子不知怎麼就把人家這個私密的樹洞“扒”了出來,并且將上面的一些話在教室里大肆宣揚。
其中甚至有描寫段瀾的。
她是這樣說段瀾的:“最近新換的同桌是班里數學特別好的男生,我問他數學怎麼學能拿高分,他也不告訴我。”段瀾就覺得很委屈。
——“月考退步了幾名,她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地炫耀……我一個人在操場上跑了好多圈。下次我一定會超回來,揚眉吐氣一次——我們一樣用功,憑什麼只有你們嘲笑別人的份?”
“果然我同桌在騙我。今天去書城買資料,看見他去上補習班……我知道那棟樓都是上一對一課的,價錢很貴,他卻和我說沒有上課。
果然這個班里沒有人可以相信。”
“哦,對了,之前問他要一支筆,他不給我……真小氣,不就是北大嘛,你考得上嗎?”
“幸好后來沒有再搞競賽了,班里一個同學搞了這麼久,最后還是只有一個三等獎,對高考又有什麼用呢?”
“進了全班前十,看來上個月的計劃是有用的!要穩住,下次繼續進步。物理老師第一次表揚我,我也能成為被她注意到的學生了嗎?”
諸如此類。
段瀾說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哭笑不得”還是“無話可說”。他不想評論什麼,也不想去找陳嘉繪解釋她對自己的誤會。
他忽然覺得所有人都很可憐,都像籠子里的小丑竭盡全力表演著。
——他們的喜怒哀樂被籠子以外的人控制住,被一些無意義的數字控制著,這樣的支配、控制,就算有朝一日離開了叫作“學校”的籠子,還是會如影隨形的像一根鐵鏈一樣拴在他們身上。
他們什麼也沒有學會,滿腦子只剩下比較。
必須壓人一頭,必須鶴立雞群。
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這樣?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眼里竟只剩下嫉妒、攀比、怨恨……而無一絲喜樂。
晚自習前回到教室里,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學生還在議論這件事。
他們模仿陳嘉繪“樹洞”里的語氣陰陽怪氣地說話,其中自然有土豆的影子。但是這孩子學精了,他看見段瀾走近,非常知趣地閉了嘴,不再參與這些話題。
但劉志遠是永遠不長記性的。他正好背對段瀾,嘴上還笑嘻嘻地說:“小點聲,小心她偷你筆記啊!”
他說:“當時不也是她吵吵著要換掉郭朝光嘛?現在好了,老光被她換掉了,我們班數學成績也一直掉,按我說,她就是罪魁禍首!你們說對吧?”
段瀾沉默地聽著,腦海里忽然冒出來一句話:就應該把這孫子的舌頭割掉。
他心想:就應該把他的嘴縫起來,讓他看著自己的手怎麼穿針引線,怎麼把他的嘴唇死死縫合在一起……從此以后他只能“嗚嗚”地制造出鬧人的聲響,只能眼睜睜地聽著別人用語言傷害他,而不能做出半點反駁。
一瞬間,那些黑紅色的壓抑的風暴控制了他的大腦。
他什麼也沒說,撂下書包,轉身把劉志遠的衣領拎起來——
然后他又和劉志遠干了一架。
這比之前那一次打得還要兇,他一點也沒收著力氣。等被人拉開,他身上也沾了血。
其實很疼,劉志遠也沒收著勁兒,嘴里嗷嗷叫著“你就是看我不順眼,考得好你了不起嗎”,一邊和段瀾干架。
段瀾就忽然覺得和他干仗的自己很傻,不動手了,也不做防御,臉上硬生生挨了這人一拳。
他站在辦公室的時候嘴角還在流血,就從姜霖滔座位上抽了幾張紙巾擦。
幸好姜霖滔不在,他一點也不想讓姜霖滔看見自己這個狼狽樣子。
辦公室的老師大多認識他,投來驚異的目光,但是段瀾不在乎。
直到王強火急火燎地殺過來,劈頭蓋臉把段瀾罵了一頓。
段瀾顯然沒聽進去。
王強拿他沒有辦法,大發雷霆讓他“滾到外面去等著”。自己就在教室里處理附中少見的打架事件。
段瀾趴在走廊欄桿上,一點鮮血蹭在不銹鋼表面,段瀾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血實在是太臟了,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聽見頭頂傳來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