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瀾終于來開門,李見珩一腳側身擠進去,揪住他的領口把段瀾拎到眼皮子底下,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麼不接電話?”
他每次都在發火的邊緣瘋狂試探,但只要段瀾輕輕垂下眼睛,把額頭貼在他胸口,什麼也不說,李見珩就心軟下來。
他眼尖瞥見床頭的褪黑素,嘆了口氣,問段瀾:“睡不著嗎?”
段瀾嗆他:“不然吃著玩嗎?”
他們經常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尤其是因為段瀾有時說話實在過于陰陽怪氣而吵起來。
雖然李見珩歪理多,但段瀾說話頗為刁鉆,因此李見珩總是被他實打實地氣到。
但是罵也不能,打也不能,李見珩這點脾氣,最后全變成“生悶氣”,黑著臉和他玩冷暴力。
李見珩不去哄他,晾著他不和他說話,段瀾就一個人坐在陽臺上,出神地眺望樓下車水馬龍的城市。
最后總是他倒一杯可樂到李見珩面前——哄小孩似的——說對不起。
他說“這個病就是這麼煩人”,說“你別管我了”。
李見珩半晌才伸手去拿那杯可樂。
他難得沒說什麼,只是揉揉眉心說:“你要相信我。”
可是他失去了相信人的能力。?
第79章 可憐
段瀾很怕自己閑下來, 一旦手上沒事干,他就容易想東想西。所以他總是讓自己忙起來。
除去必要的睡眠時間,他可以無休止地坐在書桌前做題復習。如果腦子已經被那些知識塞滿了, 他就手抄古詩文,做這些他以前最不屑的“無用功”——只要不閑下來, 怎麼樣都可以。
他一直這樣“兢兢業業”, 又“渾渾噩噩”,直到期末考前, 劉瑤給他打電話。
劉瑤斟酌語句,半天才說:“聽你們班主任說,你總是學到很晚。”她的語氣很平淡,“別給自己壓力太大, 早點休息吧。”
“……你的成績,去不了清北復交那也無所謂, 去一所C9或者別的985,也挺好的。”
段瀾掛了電話, 心里想:劉瑤是故意讓他聽出她的失望的嗎?
她明明知道失望最傷人。
他沒說什麼,只是回答“好”。
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氣, 把書蓋上, 一個人坐在沙發里。
他覺得好累。
這樣的累一直持續到考場上,段瀾壓根提不起精神, 更不用說準確而迅速地解題。
他交卷的時候就知道這成績應該非常難看。
那天晚上, 他撬開21層通往樓頂的鐵門長鎖, 帶著手電筒爬到家屬樓的頂層。
頂層是一片荒蕪的平臺, 地上只是水泥鋪蓋, 沒有任何磚塊裝飾。頂層四周有約莫一米多高的簡陋欄桿圍起, 用生銹的鐵棒支撐著。他膽子大得很, 居然撐手輕輕一翻,就坐在欄桿上。身前再沒有一點防護了,一個不慎失去重心,他就會跌下去。從21層掉下去,一定死無全尸。
可是段瀾心里一點也不害怕。
從21層俯瞰港城、俯瞰學海路,能看到的只是燈火如海。無論是高樓大廈里每家每戶的亮燈,還是馬路上的車燈,或者是路邊、樹上的霓虹,五顏六色、七彩斑斕,都把這個世界點綴得通明而艷麗。可是這樣的顏色看起來是冷冰冰的——段瀾出神地望著那些游走的人們:誰也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駐。人與人都不相關。
他懶洋洋地倚靠在欄桿邊,晚風吹起他微長的鬢發,吹動他身上的襯衫獵獵作響。
他回過頭,四下看、向遠處看……能看見三中的鐘樓,看見更遠處電視塔,看見繁華的江邊……看見這座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
于是就發現,他的心里已經沒有多少留戀了。
他干脆用小腿倒勾著欄桿向后仰去,用后背貼著水泥地,十分別扭地“躺”了下來。
他忽然心下一動,心里想著:如果我放開手,如果我就這樣跳下去……會怎麼樣呢?
劉瑤會后悔嗎?她會不會難過?
那些不快樂的事情,萬馬奔騰似的在他心頭跑過。于是幼稚的怨恨、哀愁涌上心來,幻想著“離去”后的人與事,因而產生了這樣近似于“報復”的快感。
他正這樣暢想著,兩只腿似有若無地朝著虛空踢去、只差一點就要懸空出去時,手機響了。
就在這時,就在寒風輕輕吹動他的頭發、吹癢他那顆近乎死去的心靈時,李見珩的電話忽然打過來了。
段瀾心里忽然想:這算不算李見珩又救了他一命?
李見珩在電話里胡說八道,掰扯三中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段瀾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他想要多聽聽李見珩的聲音,然后才渾渾噩噩地想到:可是如果就這樣離開了,李見珩會難過。
那天李見珩親吻他的額頭,誰也沒有為這個行為做過多的定義。
可段瀾此時非常希望李見珩可以到他身邊來,然后這一回,允準他親吻他的眼睛。
可是他不敢說“李見珩,我很想你”。一旦說出口,電話那邊的人一定會察覺到他的失控。
他很矛盾,有時他拼盡全力散發“救命”的信號,用那些令人摸不到頭腦的行為暗示別人他病了、他的情緒在作祟、暗示他們“快來和我說話,快來救我”……可是有時他又不想有人為他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