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瀾和她四目相對,江普微怔,隨即很快扭過頭去,回避他的視線。
段瀾收回目光,低頭說:“只是拿錯了吧。”
徐蕭蕭就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段瀾!”她硬生生把“你怎麼還幫著她說話”幾個字憋了回去,好不容易換成:“那你的、焦萬里的,都是拿錯了嗎?”
她一把拽過放在段瀾和陳嘉繪兩人書桌中間的兩本筆記,耀武揚威似的在陳嘉繪面前一甩。
陳嘉繪面色鐵青,憋出一句:“我沒有拿!”
“證據確鑿,你還說你沒有拿?”徐蕭蕭氣得腦門兒疼,恨不得揪著陳嘉繪的衣領讓她看清楚自己手里拿的是什麼:“你想看我筆記,可以和我說啊——為什麼要偷!”
陳嘉繪一把甩開她,冷冷地說:“我說沒有拿就是沒有拿。”
段瀾就忽然覺得自己像動物園里的猴子,被全班學生指指點點。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心里就想:多大的事,為什麼要鬧到這個地步?
忽然的,一瞬間,他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
有如超聲波的一聲嗡鳴從左腦刺入右腦,一下擊穿了他的清醒。胸口熟悉的心悸又傳來了,他好不容易扶著桌子站定,皺著眉說:“別吵了。”
可徐蕭蕭壓根沒聽見段瀾這聲氣若游絲的勸阻,不依不饒地說:“你知不知道丟了一本筆記多麻煩——你還不承認!”
段瀾眼前依舊模糊成一團,什麼也看不清。他想出聲阻止徐蕭蕭繼續追問,但他倏然發現他的嗓子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掩飾住了自己內心巨大的驚愕,卻不能控制徐蕭蕭的舉動,正當一切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時,忽然有人一把扶住他,使他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中能夠站定。
周蟬的聲音很冷:“他說別吵……還要人重復幾遍?”
徐蕭蕭這才注意到段瀾的不對勁,悻悻地住嘴了。
周圍的學生一看是班長過來了,紛紛散開——可別和周蟬干上,這人看著文文雅雅的,實際上誰也嗆不過他。
段瀾搖搖頭:“沒事。”
周蟬半晌才把那審視的目光從段瀾身上挪開。他當然知道段瀾有事,但是他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說破。
就見周蟬眉心微微一蹙,伸手屈指在段瀾的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看著徐蕭蕭說:“你倆都去辦公室。”他掃了陳嘉繪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徐蕭蕭湊過來小聲問段瀾有沒有事,并敷衍地道了個歉,就氣勢洶洶地向辦公室沖。
段瀾這才坐到座位上,而此時距離上課鈴敲響已經過去了有小十分鐘。
他坐在那兒,什麼書也看不進去。
一團無名火在他胸膛里燒著,燒得他渾身燥熱,在這樣已經有一些寒意的初秋里,熱得恨不得把T恤也脫掉,去雪地里跑上兩圈。
他不僅渾身燥熱,而且心虛、心慌,直冒冷汗。
他大腦中混雜成一團毛線球的情緒開始膨脹、擴充,吞噬著他的理智。
然后段瀾就發現他的手微微顫抖——他死死盯著他顫抖的指節,心想:你這是干什麼?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生氣?
可他就是很生氣。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憤怒像剎車失靈的卡車在山路上飛馳,要麼操縱著他獨自走進黑夜,要麼找到一個人發泄,同歸于盡。
他一直在和這樣的焦慮、暴躁、憤怒作斗爭,直到周蟬走進來。
周蟬又敲了敲他的桌面:“你也來一下。”
雖然周蟬擋住了一半視線,但他還是看見江普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掃了他們一眼,十分得意一般扭過了頭。
這下好了,他的憤怒找到方向了。
他心想:原本我是不想追究的。
直到他走到教室門口,他都是這麼想的:我是不想追究的。
但鬼使神差的,他回過頭來,走到江普面前。這女孩警惕地抬起頭上下打量他,臉上固執地寫滿了“關我什麼事”五個大字。
段瀾只是笑笑。
他有些懷疑此時此刻他的身體是否聽他使喚——可他確實是彎下腰來,貼到江普耳邊,輕聲同她說:“你確定你不用過來嗎?我知道是你拿的。如果你不在,我不保證會不會把真相戳破……然后鬧得人盡皆知。”
他起身,十分確信江普那張萬年不變的、高高在上的臉終于流露出一絲恐懼的情緒。
她因自己而萌生畏懼、被迫屈服……
走進黑暗的走廊時,段瀾驚訝,但并不意外地發現,他為此感到歡愉。
他走進辦公室,就看見姜霖滔一個頭兩個大,一臉無奈地坐在辦公桌邊。
他被兩個女孩圍住,這兩個女孩都臉色通紅,氣得話都說不利索。
偏巧王強也在,或許他是聽了徐蕭蕭描述的來龍去脈,因而在什麼也不清楚的情況下,劈頭蓋臉地質問陳嘉繪:“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人家的筆記本會在你的抽屜呢?”他一定還十分得意自己用了一種“溫柔”的語調,對偶然走入岔路的學生循循善誘:“難道筆記本長了腿,偏偏跑到你的抽屜里去嗎?”
姜霖滔在旁邊翻了個白眼——顯然,他意識到王強在這兒只能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就說:“王主任,您忙您的,這兒交給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