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還是不能理解。”
“我沒有希望你理解……其實這些事情應該等待你一個人慢慢去發現,我和你說,只是覺得你過早地接觸到了它的邊緣。從前人們說大學就是一個‘小社會’,我覺得時代變了,現在也許高中就已經是這樣的一個……充斥著利己主義和功利主義的‘小社會’了。我只是希望你擺平心態。”
“什麼心態?”段瀾忽然皺眉,“我不想和世界和解。”
“為什麼呢?”
“我不想。如果收起某種憤怒……我覺得我不再是我了。”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理想主義者,非瘋即死。”姜霖滔想了半晌,忽然這樣說。“我不想瘋,也不想死,所以我妥協了。但我不知道你的決定是什麼,我也不會干涉你的決定。如果作為一個班主任,也許我只是想說,‘段瀾,多體諒體諒你媽媽,她很焦慮,你要理解;成績不穩定,也是正常的,不要灰心,沉下心來學習,不用考慮別的事情,你一定會進步的’。但是作為一個老師,”他頓了頓,“作為你的師長,我只是想告訴你……”
“這個世界也許不是反抗就會有結果的,也許不是……非理想不可。那太痛苦了,我不想看到你這麼痛苦。我要和你說的不是簡單的家庭的、學校的事情,不是因為你遇到了困惑和障礙,所以我來開導你……段瀾,沒有什麼比“活下去”,和“開心地活下去”更重要。我希望你可以盡早認識到這一點,盡早在現實和理想之中找到平衡。我對你沒有什麼別的要求,你的成績是進步是退步我都不在乎,因為那根本不能說明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些。
”
“我讓你覺得……我很不開心嗎?”段瀾問。
“是的,”姜霖滔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哪怕你偽裝得很好……但是我能看出來。”
他嘆了口氣:“因為你就像世界上的另一個……年幼的我,一模一樣。”他說,“出于這點私心,我希望你不會走上一條絕路。”
段瀾輕聲問:“是什麼樣的絕路?”
姜霖滔笑笑:“你不會想知道的。但你有一天會知道的。”
他話音方落,一道清脆的下課鈴響起。
姜霖滔深吸一口氣,把最后一口冰美式喝完,露出一個笑容:段瀾所熟悉的,老狐貍一般狡黠的微笑。就好像方才那些陰郁、絕望的言語,都和眼前這個沐浴在陽光下的、身著一件干凈修長的白襯衫的男人無關。
姜霖滔站起來,沖他招招手:“走吧,段同學。下節是什麼課?”
“英語。”段瀾起身,“姜老師。”
男人回過頭來:“嗯?”
“你后悔嗎?”
“什麼?”
“放棄了自己的理想。”
姜霖滔瞇了瞇眼,似乎是陷入了一段回憶,許久沒有說話。
“或者……你會怨恨你的父母嗎?你會難過他們沒有理解你嗎?你會抱怨他們為什麼……曾經那樣逼迫你做讓你生不如死的事情?”
姜霖滔笑笑:“我不知道。他們去世很久了,如果可以重逢,我一定不會在乎這些事情。”
段瀾一愣。
姜霖滔看見他怔住的表情,默然失笑,伸手來揉了揉他的腦袋:“都說了,你們小家伙不會明白的。”
卻聽見段瀾低聲問:“如果我還是一意孤行……如果不愿意向他們低頭呢?”
“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順風。”姜霖滔說。
他率先走入陽光里:“我不敢和你說什麼‘去做你喜歡的事情’這樣假大空的虛話,那是在誤人子弟。
但如果你打定主意必須如此……”
“我希望你不會后悔。”
他沖段瀾招招手:“咖啡別帶回班里啦,不然她們得把我喝窮。我去開會了——英語課不準遲到啊!”
段瀾看著他消失在燦爛陽光下,樓梯轉角一片小小的陰影中。?
第69章 死亡
段瀾回到教室里時, 剛好趕上英語課的上課鈴打響。因而他只是手忙腳亂地把書桌上所有數學相關的書本、資料隨手塞入抽屜。
等到一整個上午課程結束,教室里的學生們紛紛起身趕往飯堂,段瀾才有時間騰出手, 收拾書本裝進書包,等中午午飯后, 在自己的房間里用碎片時間復習整理。
可是他在抽屜翻找許久, 也沒有找到他的數學筆記本。
奇了怪了——段瀾找得愈發煩躁,邊找邊想——這數學筆記本, 難道還自己長腿跑了嗎?
明明被姜霖滔拎走之前的那節數學課上,他還認認真真做了筆記歸納。
一開始段瀾還篤定它一定藏在哪沓試卷里沒有被發現,可等他翻來覆去把自己書桌周邊區域找了三邊,才敢確定:那本B5活頁本就是不翼而飛了。
有人拿走了嗎?他皺著眉, 卡在飯堂關門前離開教室。
段瀾找了一整個晚上,把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都翻過了, 為此,還耽擱了他的語文復習計劃, 終于確定:這本筆記本不見了。
他沒有辦法,只好去找周蟬, 借他的筆記來復印。
周蟬皺著眉頭在他整潔得不落一點灰的抽屜里翻找:“你怎麼也把筆記弄丟了?”
“什麼叫‘也’?”
“啊, 徐蕭蕭沒和你說啊?”周蟬終于把標記著‘圓錐曲線’的這一本數學筆記翻了出來,遞給段瀾:“她的英語筆記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