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行嗎?”李見珩這樣問。
段瀾說沒關系。
大不了——他心想——大不了,他就靠藥物。
有什麼是藥物不能控制的呢?
他那時以為所有情緒都可以靠藥物得到控制。所有事情,也都會迎刃而解。
那時他太年輕。
段瀾抱著老拐,窩在沙發里給李見珩發微信:“還有點東西沒拿……她最近不會回來,你來拿走吧,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那邊回得比較慢。過了一會兒,老拐睡著了,微信才一彈:“我自己來。”李見珩說。
他們都知道“她”指的是誰。
段瀾盯著屏幕里“李見珩”三個字若有所思。
不知李見珩是在忙著照顧店里,還是忙著學習。以前有段時間,他給李見珩發微信,李見珩總是嬉皮笑臉地秒回,段瀾就說:“回這麼快,你不用學習?”
李見珩總是扯東扯西:“剛好看了一眼手機。”
直到后來被段瀾捉了個邊玩游戲邊做題的現行,作為懲罰,李見珩被逼把頭發扎成小揪,戴著一只彩色發卡上學,如此公開處刑一周才學乖。
想起李見珩,段瀾心下一絲寬慰。
他說:“好。要不,就明天?”
“明天下午嗎?”
“明天晚上。”
段瀾說,他有些事情要找姜霖滔,晚自習在學校。
A班的全體同學提心吊膽地上交了物理作業,提心吊膽地上完了上午的課,終于在下午第一節 課前,提心吊膽地趕到了四班教室。
附中有午休,絕大多數同學又是寄宿在學校,因而上下午第一節 課的時候總是昏昏欲睡。
附中下午第一課前有三道鈴聲:第一道,是宿舍關門,學生必須離開宿舍、進入教學樓的“關門鈴”;第二道,是通知學生們準備上課、進入學習狀態的“狀態鈴”;第三道,才是準備上第一節 課的“預備鈴”。
這三道鈴聲都響完了,才會輪到第一節課正式的上課鈴。
平日里,大家都是踩著預備鈴進入教室。今天,因為內心的畏懼,和對潘云燕的尊重,大多數學生在“狀態鈴”敲響前就火急火燎地來到座位上。段瀾并不著急,他純屬是因為中午沒睡覺、來得早,才提前坐在教室里。
可是潘云燕在“狀態鈴”敲響前就來了。
她邁著一雙小高跟——并非昨天那一雙——穿著一條淺灰色格紋的長擺裙,抱著一沓書和資料走進四班教室。
潘云燕瞟了一眼黑板,挑了挑眉:“還行。”她往講臺上一站,風風火火“砰”地把東西放下,頭也不抬地說:“把門關上。”
靠門坐的同學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啊?還有同學沒到呢……”但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潘云燕這才瞟了她一眼:“門也要我自己關嗎?”
“狀態鈴”這才敲響。
幾個三班的同學還有說有笑地從走廊拐角處走來,走近了,發現教室里鴉雀無聲,講臺上還站著潘云燕,臉色立刻青白。走到門口,見門關著,從窗戶向里看,和里頭的學生對上眼神,雙方都是一通不知所措的擠眉弄眼。
不一會兒,門口聚集的學生多了。其中有一位,不知是他沒有弄清情況,還是純屬藝高人膽大——一把推開了門,探望兩下,就要往里進。
潘云燕正低頭翻著書,準備開始上課,并沒有往門口多看一眼,一切卻好像都在她掌握中似的,輕飄飄地命令道:“站著。”
人真就站住了。
潘云燕這才抬頭:“遲到了,都不用喊報告?”
門口的學生們都面面相覷。
遲到了?——照附中的校規,他們并沒有遲到。可昨天潘云燕帶來的一場下馬威表演,讓他們心里非常清楚,附中的規矩,在這個教室——在潘云燕的教室里可不作數。在這兒,就得聽她的。
于是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半晌,像是為了替他們解圍似的,第三道鈴這才堪堪響起。
往常再普通不過的鈴聲,今日聽起來竟這樣刺耳。
有膽大的舉起手說:“老師,這……這才是預備鈴。”
潘云燕此時已經在黑板上“刷刷”地完成了板書,聞言慢悠悠地拋下粉筆:“所以呢?”
學生啞口無言,但心里的話都寫在臉上:所以我們并沒有遲到啊。
潘云燕終于打算正眼瞧這幫孩子了,抱了手臂饒有趣味般說:“你是想說,你沒有遲到?因為學校規定預備鈴前到班里,所以別的鈴都可以當沒聽見?或者連預備鈴也可以忽略,踩著正課鈴的尾巴到座位上就行?”
“啪嗒”一聲,焦萬里把自己的筆弄掉了。他趕緊撿起來,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樣的氣氛下,段瀾的目光無處安放,只好盯著他手里那支筆,然后帶著一絲發泄般的心情想:是啊……不然呢?
潘云燕推了推眼鏡——她推眼鏡的動作非常具有個人代表性。
平日里,常人都是伸手在鏡框上推一推,看清了就好,她不行,她必須伸長了兩根手指,露出鮮紅的指甲油,在鼻梁框柱上用力地推、用力地摁,才一轉眼干別的事兒去——后來段瀾發現,這個動作標志著她發現了什麼令她不滿的點,是她開炮攻擊人的前兆。
潘云燕說:“現在的學生,真的是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