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上學。”
李見珩裝聾作啞,姥姥又說:“你聽見沒有?”
“沒有,您說什麼?”李見珩把飯盒一收,沉著臉準備離開病房。
“李見珩!你這孩子……”
李見珩猛地打斷她:“您叫他回來干什麼?家里太姥不還得有人照顧?那我舅媽的……”
“你還管人家?你去照照鏡子。”姥姥亦抬高音調,“你知道你現在看著多嚇人?”
“我沒事兒,別跟我舅——”
“什麼你沒事兒!”姥姥猛地回頭,沖他大喊。
段瀾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被這聲控訴嚇住了。他一時不敢推門進去,聽見屋里傳來說話聲:
“您跟我喊也沒用,”李見珩說,“我已經打定主意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你以為姥姥心里舒服嗎?你覺得我躺在這里,晚上睡得踏實嗎?”
“我去上學了,我坐在教室里,我心里就踏實嗎?!”李見珩也抬高八個聲調。
眼瞧著兩人就要吵起來了,段瀾推門而入,說話聲便戛然而止。
一老一少,各自扭開頭,誰也不看誰,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說話。
也是——世上哪個人樂意把自己家里的煩心事擺給他人看呢?尤其是擺在近似親友的段瀾面前,只是給旁人徒增煩惱罷了。
段瀾也不提方才這場爭吵,只裝沒聽見:“姥姥。”
姥姥哎了一聲。
段瀾又笑笑:“我帶了點東西看看您。”說罷,他將手里提的水果、補品、牛奶都放到桌上,并徑直無視了姥姥嘴里“又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的叨叨。
簡單客套了幾句,段瀾就說要走了。
走之前,他拽住李見珩的手腕,輕輕嘆了口氣:“走嗎?我們到樓下談一談。
”?
第55章 拒絕
電梯人滿為患, 每層樓都有拴著吊瓶的病床、輪椅等著,段瀾就同李見珩從住院部高樓沿樓梯向下走。
樓梯間里總能見到人躲在角落里,點著一根煙, 一聲也不吭地消磨著內心的惶恐與哀愁。偶爾也有人掩上樓梯間的門,在門后歇斯底里地打著電話。言語中, 除了錢, 就是生與死。
李見珩忽然伸出手,遞給段瀾一只口罩:“戴上, 別嗆著了。”
他自己都無路可走了,卻還記得段瀾討厭煙味。
他們走到住院部的后花園去。
三院周圍大多都是高樓大廈,只有這一片花園矮矮地藏于車水馬龍的城市之中。此時天色晴朗,日落西山, 卷云厚而濃烈,竟讓人錯覺這充斥著病痛的一方土壤仿佛才是天地間最平靜的去處。
草叢間小道狹窄, 只允許一人通過,段瀾跟在李見珩身后, 不由問:“醫生怎麼說?”
“建議手術。”李見珩邊走邊捋著兩側的枝葉,半晌答道。他似是嘆了口氣, “但是效果不一定好。但還是要切。”
“全切?”
“半切。”
他們在一間小亭子里坐下。
小亭斜對著醫院的大門, 可以看見醫院門口來往的人群——每天竟有那麼多的人出入醫院,段瀾心想, 每天竟有這麼多的人為病痛、生死、得與失難過不安。
他坐下來, 身體前傾, 手肘撐在膝蓋上。李見珩卻向后一仰, 宛若癱軟在長椅中, 抬著頭凝望燦爛燃燒的連云。
太安靜了, 段瀾忍了一會兒, 側過頭看他。
李見珩明顯消瘦了一圈。
他的顴骨突出,眼窩卻凹陷,臉頰下的軟肉不見了,膚色蠟黃而不復紅潤。
見李見珩的手隨意搭在木椅上,段瀾忍不住用自己的去搭他的手。他輕輕地撫摸這些突出的骨節,仿佛能把自己心里的溫度和熱烈都傳遞到李見珩身上,借此溫暖他、擁抱他。
李見珩沒說什麼。
“那……什麼時候手術呢?”段瀾問。
“不知道。盡快吧,要看醫生的安排。”
“錢呢?”
李見珩頓了頓:“我會湊的。”
段瀾便從口袋里摸出那張銀行卡。
李見珩眼尖,余光掃到了,立刻推遠段瀾的手:“你別。你千萬別。”
段瀾看了他一眼:“不單獨是我的。我和馬騰超、周蟬、聶哥一起湊的。”他說,“沒和唐若葵和蕭蕭說。”他們都知道這對小情侶家里的經濟情況都不大好,再加上學業壓力大,便一致決定不讓他們插手這件事。
“別,”李見珩搖頭,“我會自己湊錢的。”
“一點心意。”
“不,我錢夠了,”李見珩說,“和兩邊的親戚,還有學海路上那些街坊們……借了很多錢了。你們都是學生,我不可能拿你們的錢。”
“你知道的,我和馬騰超,我們不緊著用錢——”
“段瀾。”
“李見珩。”段瀾一點也不示弱,“你能湊多少錢?十萬?二十萬?你知道手術要多少錢?后期護理要多少錢?靶向藥要多少錢?我們能看著不管?”
“我會自己想辦法。”
“你到哪來去想辦法?高/利/貸?”
“段瀾……”李見珩皺眉,他忍不住要抬手揉一揉劇痛的眉心,想想又忍住了。他發覺有時段瀾說話的確討厭:“你別管了。”他說。
段瀾沉默了一會兒。
這時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那“嗚哇嗚哇”的哀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緊接著,就看見一輛救護車疾馳著闖進三院。
一行護士、醫生,推著病床從急診部殺出來,路人紛紛躲開,停駐觀望。只有家屬、醫護、保安一圈人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