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列車駛入春天,少年人的生活也轉向陽光燦爛的季節。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向前進行著,一切不堪、痛苦、失去和遺憾仿佛都和他們作了告別,且再也不會有糾纏。
焦萬里從集訓回來,飛奔到班里,特意從劉志遠桌前耀武揚威地跑過,然后一把撲向周蟬:“我靠!我拿獎了!”周蟬瘦,被他撞了滿懷,夠嗆咳了兩聲:“這就是你謀殺我的理由嗎?”焦萬里時隔一個月終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省一等獎!省一等獎!能進中大自招!”
匡曼說:“恭喜你啊。”
其實人家也只是客客氣氣的恭喜了一句,但焦萬里順著桿往上爬,當即吹了起來:“要不是我高二才開始搞競賽,我人已經在國家隊了!我必須帶領國家隊走向世界舞臺,不拿金獎我都不姓焦……”
“那姓周吧。”
“段也行,段萬里聽著像古龍會起的名字。”
“靠,”焦萬里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兩人在調侃他,怒而拍桌:“你倆是不是不信?”
只有匡曼笑著哄他:“信信信,誰敢不信呢?”
姜霖滔已經把非選修考試模塊的知識點全部講完了,目前正在梳理枯燥的物理學史,馬上就要進入原子物理階段。
他介紹物理學史里這些成就偉大的物理學家時,就像為段瀾講述漫長藝術史上維納斯的美與靈魂一般,平靜、有趣,娓娓道來。
比如他說——歐姆本人長得和它的物理符號“Ω”一樣圓潤可愛;比如湯姆生和盧瑟福可憐到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自己動手組裝了電極儀器;比如法拉第年少時窮困潦倒,靠撿藥瓶走進皇家學院……
姜霖滔看著期中考的成績表,托著臉靠在講桌上,若有所思地笑道:“你們平均分提得這麼快,是都出去上物理補習班了嗎?”
幾個小姑娘在第一排嘰嘰喳喳地起哄:“是你教的好呀,姜老師。”
因為兒子總不歸家,周父直接殺到學校來堵人了。
姜霖滔經驗豐富,把他客客氣氣地請到辦公室,然后托人捎口信給周蟬,叫他從教室后門快溜。周父也許永遠也想不明白,儒雅和氣的姜老師竟背著他幫周蟬逃之夭夭。大概他也永遠不會知道,姜霖滔會從學生身上看到自己慘淡少年時代的影子。
唐若葵去北京集訓后,異地戀的開始使徐蕭蕭的手機遭了殃。
有時連上體育課,徐蕭蕭也悄摸摸地帶著手機溜進洗手間,在幽幽的熒光中埋頭發微信。她肉眼可見地胖了回來,皮膚白皙柔軟、臉色紅潤。而早戀一點不耽誤她學習,徐蕭蕭成績突飛猛進:為了和喜歡的人在同一城市上學,她終于給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標,決定考往南京,目前得意洋洋地在南大化學系和東南大學建筑系中反復搖擺。
老拐長到了十斤,走起路來,已經是一只胖嘟嘟的小豬了。
白天它喜歡把自己盤成一團,窩在貓爬架的圓盤墊子里,只露出一條長尾巴,慢悠悠地曬太陽。
它鼻子靈,耳朵也尖,但凡聽見屋里有撕開包裝袋的聲音,或是聞到肉香,這就不得了,當即從貓爬架上蹦下來,一路跌跌撞撞小跑到人身邊,仰著頭“喵”、“喵”地求投喂。
求不到,老拐跟變臉似的,立刻撕破臉皮,露出爪子,竄上段瀾或是李見珩的大腿,齜牙咧嘴地準備叼著食物開溜。
平時段瀾不讓它進臥室,怕它到處咬書、撕紙,或者弄臟被褥。但老拐又喜歡躲到李見珩的被子里睡大覺,因而平日里,它看似總瞇著眼睛在沙發上歇息,其實心里處處打著算盤——只要李見珩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推開自己臥室的門,一低頭,就能看見不知何時,老拐已經跟著他跑了過來,悠然自得如一尊佛像一般等著李見珩開門。
老拐甩著尾巴,低頭舔自己的爪子,給了李見珩一個“你怎麼磨磨唧唧”的眼神,打了一個哈欠,仿佛李見珩理所應當該請它進去似的。李見珩氣得牙癢癢,一把將它揪起來——他現在得兩只手抱著老拐了,這家伙實在是沉得離譜:“建國以后不是不許成精嗎——怎麼哪兒都有你?!”
老拐總是徑直無視它的質問,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舔鼻頭,然后一巴掌拍開李見珩,大搖大擺地鉆進被子里。
它低頭叼起被單一角,一甩頭,把自己蓋了進去。
段瀾有時推門而入,就看見一人一貓四仰八叉地窩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被蹬到窗邊。陽光西斜,柔和明媚,落在李見珩身上,他的胸膛隨呼吸起伏。段瀾看得心里一暖,就不舍得把李見珩薅起來逼著他去背英語句型了。
一切都如輕煙一般,向上飛旋、轉動。一切都緩緩地隨時間齒輪步入正軌。
段瀾頭一次覺得樂觀主義寵幸了他,讓他的生活開始擁有“希望”。
有時走在陽光下,他會情不自禁地開始幻想自己未來的人生,幻想他闖出這段帶有禁錮意味的不自由階段之后,可以在更高學府的教育殿堂中選擇自我,選擇一種知識門類向深處走,可以在某一座城市里和李見珩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