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李見珩為了一些煩心事又煙霧繚繞時,段瀾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對他勾勾手,示意他把煙遞過來。李見珩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夾著煙嘆口氣說:“別鬧,我就抽一會兒。”段瀾竟徑直拿過這半根煙,放到嘴里,猛地一吸。
然后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見珩嚇了個好歹,不停地給他拍著后背順氣,四下找熱水:“你干什麼?你又不抽煙——”
“要麼把打火機給我,要麼以后我見你抽一次……我也抽一次。”
他就是仗著李見珩會心疼。
李見珩只好乖乖上交了打火機,實在有癮了,還得低聲下氣地求段老師解饞。段瀾總是像只小狐貍一樣笑瞇瞇的,然后說:“那你先背篇古詩文吧……就《琵琶行》?”他明知道李見珩最討厭背《琵琶行》。
李見珩終于從舅舅那要來一只打火機,飛奔回樓下,段瀾已經和宋小漁蹲在路邊丟摔炮了。一丟一個響,兩人還念念叨叨的:“這是個啞炮……”“放那盒去,等會兒給你哥玩兒。”
李見珩:“……”
天兒冷,戴著手套又笨拙,李見珩只好光著手拿打火機去湊引火線。風一吹,小火苗到處亂竄。他試了好一會兒,才把煙花點燃,就趕緊往回跑。
“蹭”的一聲,竄天猴猛然炸起,一道火光如利箭一般射入天空,似火龍直入云霄,火星四下飛舞,然后誕出一朵又一朵的彩色的煙云,將夜色點亮,暈染成紅紫、黃藍的一片。
一束又一束的煙花自此飛起,轉瞬即逝著在夜空中綻放出光彩。
它們像一座天梯,連接著天地。地上的人因此對遙遠的未知有了期待,因此對過去有了安慰。
姥姥、太姥腿腳都不方便,在四樓仰頭看,不時發出贊嘆聲。宋小漁覺得冷,不一會兒也躲回樓上了,只剩下李見珩和段瀾兩個人坐在雪地里。
李見珩側臉看段瀾。煙火帶來的光是朦朧多變、轉瞬即逝的,這些斑斕的顏色時明時暗地映照在段瀾的臉上……他的眼睛那麼亮。
煙花飛入云端,取代滿天星河。下墜的煙火如流星,李見珩心里一動,從口袋里掏出一串紅繩,碰了碰段瀾的手。
段瀾低頭一看。一串手編的紅繩,扎得很緊實,紅繩上拴著一只小木雕。用料選的很特別,不知是什麼木材,原材就是深褐、赭石、灰白相間的。小工匠做得很用心,精雕了一只兔子,蓬松的尾巴球還用小刀刻出絨毛的紋路質感。
段瀾輕輕握在手里,仿佛揉捏這只兔子的耳朵似的,不由笑問:“你做的?”
“嗯。”
“給我的?”
“不然呢?”李見珩反問。
他的目光微微一動,借著天上煙火的亮光,這時才看清了李見珩的手。李見珩總是偷偷摸摸地給他驚喜,但這一回留下了蛛絲馬跡:他手掌與虎口處有許多又細又密的小刀口,想來是笨手笨腳運著刀時,不小心就弄傷了自己。
段瀾嘴角彎起來——他不知道這點笑容落在李見珩眼里,是覺得很滿足的——他說:“謝謝你。”一邊輕輕摩挲著這只小木兔子。
李見珩將紅繩解開,示意他把手伸過來,抓著替他戴上,輕輕在手腕處打了一個小結。
“不準摘。”他笑瞇瞇地威脅段瀾。
段瀾就抖了抖手腕:“好……不摘。”
李見珩看著紅繩在他露出的一截細白的手腕上輕輕打轉,一時間癡癡地想:還應該給他栓個鈴鐺。
走到哪里,弄不丟……逃跑了也能抓回來。
一點微弱的鈴鐺聲輕輕地響。
“叮鈴,叮鈴。”
段瀾低頭一看,是紅繩手串上的這顆小鈴鐺又叫起來了,敲擊著兔子的短尾巴,制造小小的動靜。但這點動靜很快就被不遠處講臺上校長的發言壓下去了。
眼前坐著一排教導主任或是副校長、級長們。他們的頭頂拉著一條橫幅:“二〇一七第二學期開學典禮儀式”。十分節儉,“七”字還是用一塊紅布縫著,隱約能看見其下的“六”字的痕跡。此時正是校長講話。
段瀾的思緒原還停在度過的一個溫暖的冬日春節,不得不被講臺上的聒噪拉回現實。
他盯著這只小兔子:后來李見珩又拿來一只鈴鐺,非要拴在他手上。段瀾嫌吵,但拗不過李見珩,他問李見珩:為什麼非要弄個帶響的?李見珩也不告訴他。
不過他在丹南過了一個值得用一生回憶的新年。
劉瑤只在大年初一給他打來電話,算是必須的問候,沒說幾句,又匆匆掛了。但不礙事,段瀾沒有再為此覺得落寞。待在李見珩家里的幾天,他把寒假作業寫完了,揪著李見珩也把自己的作業寫了個七七八八。李見珩總算把琵琶行完完整整地背順了。
李見珩常帶他去湖邊、白樺樹林、公園、矮山四處亂晃,在雪里撒歡。玩累了,他就和李見珩躺在雪里。有時李見珩會閉上眼睛,陽光與飛雪落在他凍得淺紅的臉頰上,天地間只飛鳥一聲清鳴。
段瀾收獲了幾個紅包——推也推不掉——好多年沒有人給過他紅包了。
紅包封皮上印著幾只小金狗,或者小財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