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珩扶了他一把:“慢點兒。”
段瀾說:“我要不拉著你吧……”
李見珩反倒把手松開了,十分狡黠地躲過段瀾:“不要,你自己來。”
段瀾就像只八爪魚一樣在冰上打轉。李見珩靈巧地躲來躲去,只有在他真的要摔的時候才抓一把,眼見段瀾熱得直哈白氣,臉漲得通紅,小聲地威脅他:“李見珩!”李見珩才笑嘻嘻地說:“段老師也有今天啊。”
段瀾張牙舞爪地走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在冰上滑行的感覺,終于追上了李見珩,一把用帽子扣上他的腦袋,裝模作樣地掐李見珩的脖子。冰上滑,很快兩人就跌在地上,打鬧了一會兒,看見一只陀螺七扭八歪地晃過來。
許多人拎著一條長鞭在冰上抽陀螺,更多的人圍在周圍看。那長鞭如細蛇一樣扭動,卻很聽主人的話,準確而有力地啪一聲抽在成年人手掌大的陀螺上,發出響亮清脆的破空的聲音,陀螺就又加速著旋轉起來。
他們坐在冰上看了一會兒,站起來繞著湖面滑了幾圈,累了,又坐在長椅上。這時夕陽西下,半輪太陽掛在群山頭,正照著湖面與人群,樹與人都為剪影,剪影在冰冷白凈的冰上拉得愈長,天色暖紅。
時間晚了,該回家吃飯,李見珩又與段瀾說笑著往家走。往公交車站走去時,路過一家賣煎餅果子的小攤,李見珩餓了,非拉著段瀾要吃。他們一邊等,一邊搓著手跺著腳取暖,李見珩一邊和他念叨,小時候大人不讓吃路邊的東西,都說是垃圾食品,零花錢都幾塊幾塊地給,盯著,花完了就沒有……都是一些瑣事。
段瀾手捧著剛出鍋的煎餅果子,一股熱乎乎的香氣鉆入鼻腔。它沉甸甸地躺在段瀾手里,就像是段瀾抓住了什麼轉瞬即逝的幸福感似的。他們坐上車,窗外雪白的一片茫茫飛逝。天暗的太快,從公園回到工廠家屬樓時,已無一處太陽余暉,所見皆是暗藍色的烏云和夜天,李見珩沒有和他并排走。
段瀾低頭看路,忽地發現,李見珩走得其實并不快,他把每一步都踩得又深又實,這樣,段瀾就可以沿著他的腳步,走得又穩又快。段瀾就忍不住心想,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呢?李見珩總是能察覺這些太微小的事情。
李見珩的影子也在地上搖晃著,踩著李見珩留下的腳印,也踩著李見珩的影子。
他的心雀躍起來,腳步也雀躍起來,他把李見珩的好心拋在腦后,一路追上李見珩,然后從身后一把摟住李見珩,摟住他的肩膀、摟住他的脖子。
李見珩被他一個熊抱撞得往前趔趄,抓住他勒著自己的手,無奈地說:“干嘛?”
段瀾就笑著說:“沒有。”
他只是很開心罷了。
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第44章 心意
在李見珩家里, 段瀾總有一種錯覺,好像生命慢了下來,一切都慢了下來。
他可以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 看著陽光灑滿整個房間。大床的頂上斜拉著一條晾衣繩,掛著淺色的衣服, 陽光照來時, 看見光斑在它們身上躍動,看著那些飛塵都如精靈一樣四下逃離, 盈滿滿屋清新的肥皂味。
他可以趴在桌子上,看李見珩寫作業。
李見珩三心二意,這邊寫著物理大題,這邊還要瞟一眼段瀾, 一會兒就來搗蛋,又是順走他的簽字筆, 又是偷光他的草稿紙。
他可以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翻必備古詩文, 抽查李見珩的背誦情況。李見珩當然沒有背,只吐出幾個字就開始支支吾吾地卡殼, 他錯一次, 段瀾就用宋小漁小時候的小皮筋把李見珩的一小撮頭發扎起來,等李見珩終于把該死的《逍遙游》背下來了, 他已經像個小刺猬似的頂著滿頭的發揪。
李見珩憤而撕書:“明天就把頭發剃了。”
他說到做到, 第二天變成了一個寸頭。
有時陽光太好了, 段瀾看著看著文言文閱讀和英語完形填空, 就忍不住打瞌睡。他對李見珩沒有防備, 睡倒在桌子上了, 就被李見珩伺機報復, 也拿皮筋把他略長的頭發扎成一束立在頭頂,這“洋蔥頭”的發型就被李見珩拍下來存在手機里。
“你給我刪了。”段瀾掐他的脖子。
“不刪。”李見珩笑得直抽。
“你刪不刪?!”
李見珩不僅不刪,還把洋蔥頭段瀾設成了屏保。
當天下午,他就被段瀾勒令完成三套電磁綜合物理大題卷。
“你這是打擊報復。”李見珩想翻答案,一看答案已經被段瀾撕下來,抓在手里。
他第一次覺得段瀾笑瞇瞇的像只小狐貍:“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他栽在小狐貍手里了。
除夕的這天早上,太姥神秘兮兮地早起,把段瀾喊了過來。
段瀾就瞧著她去拿了一只鐵盒,鐵盒里裝著兩塊曲奇。她笑瞇瞇地把曲奇塞到段瀾手里,讓他吃,順便再分給李見珩。
李見珩趴在床上啃完了這塊餅干,含糊不清地和段瀾說,太姥最喜歡吃甜食——廚房里一大袋子雞蛋餅干都是她的,就算一口假牙也要吧嗒吧嗒咬——這是不久前舅媽買的進口的餅干,她舍不得吃,一直留著給你,順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