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也還是個需要父母羽翼的雛鳥。
李見珩出來后,站在宋小漁門外,只一眼,看見門縫里一片漆黑,他就知道宋小漁還沒睡。
這小姑娘怕黑,因為幼時父親總是在黑暗中耍酒瘋。
段瀾坐在樓梯上,聽見李見珩帶著祛疤膏悄悄推門進去了。
李見珩笨拙地道歉,說不應該朝她撒氣的。
他告訴宋小漁,他是真的害怕。因為害怕,所以氣急了,可他其實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給她講母親的事情,說媽媽小時候黑瘦,像個猴,也總被人欺負。就因為她看著是個慫包,家里沒有長兄或者別的男人撐腰。人們總是在挑軟柿子捏。但姥姥是遠近聞名的母老虎,抄著一把掃帚就沖上去了——他形容到這里的時候段瀾會心一笑,心想,果然是遺傳,李見珩打架時也帶著這樣一股闖勁。
姥姥沖上去了——之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所以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和哥說——
“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一線光滅了,李見珩把宋小漁哄著陪著休息了,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段瀾坐在樓下的木桌邊,頭靠著墻,險些睡著了,正迷糊,被李見珩下樓梯的聲音驚醒。
“睡著了?”
李見珩說:“弄得你耽擱這麼久。你應該早睡的。”
段瀾搖頭:“沒事啊,反正我也睡不著。”如果李見珩不在的話。
李見珩拎起傘:“走吧。”
“我一個人回去了。你在家多住兩天吧。”
“不要。”李見珩說。他這時沒有那種家長的氣勢了,反倒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起脾氣:“你也需要人陪啊。”
段瀾心里微微一跳。
兩人相伴著回附中家屬樓,路上,李見珩告訴段瀾,其實宋小漁的成績還不錯,可以上比實驗學校好得多的初中。
只是因為這所離家最近,她才不聽勸地選的。
段瀾加上宋小漁微信,說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他,學業也好,生活也好。
不知李見珩和宋小漁說了什麼,宋小漁搬回家里住了。
李見珩坐在飄窗上逗著老拐,有一日忽然想起,告訴段瀾:“她想考你們學校。”
段瀾賭氣一樣說:“我們學校不好。去二中吧。”
李見珩笑笑:“那不行。她和她哥一樣,打定主意就改不了了。”
段瀾隨口問:“你打定了什麼主意呢?”
“要和你考一所大學。”
段瀾一愣。
李見珩沒有抬頭,自顧自地逗著老拐:“其實我以前還是有點猶豫的,就算答應了你。因為我想小漁上學就好了,我笨,比較適合賺錢。”
“你哪里笨了?”
“我真的笨。但是那天你說,犧牲是一種很自私的行為……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犧牲會讓對方產生巨大的愧疚和負罪感……我不想這樣。”
“所以你以前是騙我的。”段瀾調侃他,“李見珩,你是不是騙我?”
“哎呀……”李見珩抱起老拐,“不重要了。但我現在是認真的。”
“但我要考的學校很難考,”段瀾認真地打趣他,“你考不上。”
“放屁!”李見珩說,“這天底下還有我考不上的學校?”
“是誰剛剛說自己笨?我幻聽了?”
李見珩把頭埋在老拐的肚子里:“是老拐。對吧,老拐?”
老拐喵了一聲以示抗議。
李見珩不開玩笑了:“你好好教我,我肯定能考上。”
他看著段瀾。
段瀾忽然發現,陽光一照,他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
琥珀原來會是一種溫柔的顏色。
“好吧……那你現在就去做物理吧。電子轉圈之類的。”
李見珩立刻原形畢露:“能不能明天再開始?”
段瀾被他逗樂了,忍不住提溜他的衣服領子——李見珩明明比他高,但撒嬌一樣讓他拎著:“不行,現在就去!”
于是段瀾坐在桌子另一邊,撐著臉看李見珩愁眉苦臉地算磁場力。
老拐趴在桌上耍賴,它蓬松柔軟的尾巴掃過紙面,擋住了題干,李見珩一把揪住,毫不留情地把它推下書桌。
陽光就在他筆尖輕輕一跳。
段瀾又一次產生了這種感覺: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希望這一刻無限延長,以至于美好可以永恒。?
第39章 來風
星期一永遠是整個學校最躁動的一天, 因為沒有人愿意結束自由的周末,到規矩重重的教室里來受折磨。
縱使是一天內可能18個小時都在學習的重點班學子,也處處哀嚎。
“臥槽, 我漏了個作業,完蛋了誰借我抄一下, 老光不得噴死我……”
“這周我想刷數學題的, 結果為了追美劇忘了……”
“我那本物理壓軸題做完了,新的題集還沒到, 好煩啊……”
“黃哥,你這是什麼學婊發言,叉出去打死好嗎?”
段瀾照例履行紀委的職責,早讀全班入座后, 繞著教室走了一圈,才忽然發現周蟬的座位是空的。段瀾到周圍四處問,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只有當他帶著表到考勤處登記時, 遇上楊秦,楊秦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哦, 他生病了。”
“生病了?”
“好像是發燒吧。你回去到班里說一下, 降溫了多穿點都,生病了缺課多麻煩。”楊秦低頭抿了一口咖啡。
段瀾剛回到教室里, 就看見自己的書桌上擺著一張紙。
他一開始沒放在心上, 先去班里傳達了楊秦的“口諭”, 然后才坐到位子上, 拿起來一看, 眉頭就皺起來了:“誰給我的?”他這樣問徐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