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珩忽然產生了“做賊心虛”的錯覺。
“沒有……就,都是人家找上門來的。”
“屁,上回是你們主動約的——哎喲!”馬騰超話還沒說完,受了李見珩一巴掌,額頭磕在木桌上,留下一道紅印。
他聽見身后的段瀾發出輕輕的笑聲,然后窸窣地,爬到床邊,用被子把自己圍成“雪人”,探頭看了一眼馬騰超的作業本:“學到哪了?”
“啊?我們跳著學的,現在好像是,三角函數圖像?”
“噢……但我看你這兒怎麼有求導。”
“王浦生個王八蛋,他不按課本講課……”
“挺好的。三角函數本來就和導數關系密切。”
李見珩就覺得自己被冷落了。他正為此坐立不安的時候,聶傾羅“砰”地一聲把門踢開。他把涼意全帶進屋子里了。
“咋樣,”李見珩忍住笑,“人那小姑娘呢?”
聶傾羅沒搭理他,掃了一眼馬騰超:“就你話多。”馬騰超沖他做了個鬼臉,見此聶傾羅又補罵了一句:“不說話你能死。”
“干嘛呀,這是咱們學校最漂亮的女孩兒了,你不喜歡,我還喜歡呢。”馬騰超叫起來。
“誰攔著你了?”聶傾羅沒好氣地坐下來。
他沒把木門合死,又從縫隙中鉆進來一個人影。細細高高的,像根高蹺。李見珩沖周蟬點了點頭。
“我去買了副牌。”周蟬說。
馬騰超還在惦記女孩:“這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歡啥樣的,我給你介紹啊。”
聶傾羅踩了他一腳,馬騰超終于“嗷”地一聲閉嘴了。
“打牌嗎?”周蟬問。
“不打。”
李見珩有點奇怪地看了聶傾羅一眼:“你不是斗地主究極愛好者嗎?□□斗地主都能被你打穿。”
“草。”聶傾羅罵了一句,“不想打。
”
“沒買撲克牌。這小地方還有UNO,我就買了一副。”周蟬說著,把外套脫下,順手搭在椅背上,轉頭看向段瀾。“你好點了嗎——玩不玩?”
“吃了藥好多了。”段瀾從“雪球”中伸出一只手,“我玩。”
“我不玩,王浦生叫我做完這一面拿去給他看。”馬騰超抱著作業站起來,準備給段瀾騰位置。
“沒事,不礙事。你做著,不懂問我。”
周蟬已經開始發牌。
“都說了不打。”聶傾羅抗議。
“讓你玩你就玩,”周蟬笑瞇瞇的,“那麼多廢話呢。”
馬騰超眼看著聶傾羅磨磨唧唧地抓起六張牌,忍不住感慨:“聶哥你啥時候這麼聽話的。”
“你不說話真的會死是不是?”
他們從中午打到傍晚,天外橘紅的晚霞鋪開,蔓延消失在青山薄霧的另一側。桌上有一塊細窄的便簽條,一局游戲結束,手上剩多少牌,就要在臉上貼多少張黃色便簽。聶傾羅如皇帝“垂簾聽政”一般,不得不撥開眼前的黃條才能接著游戲。
在段瀾的輔助下,馬騰超迅速搞定了一整面數學大題,笑得滿地打滾:“聶哥,你是真的傻。”
“你聶哥到現在還沒弄明白自己怎麼輸的呢。”李見珩叼著一根巧克力餅干含糊不清地說。
“這個人湊對子,我有什麼辦法。”聶傾羅沒好氣地說。
“那是我憑本事湊的,”周蟬頭也沒抬,“不可以嗎?”
聶傾羅換了個位置,跑到周蟬左側,特地做他的上家。他牌運好,抽到了兩張“+4”牌,勝券在握地砸給周蟬,卻在喊出“UNO”之后立刻被周蟬反轉摁住,五輪內一張牌都出不去,最終以13張的凄慘結局結束這盤游戲。
“不玩了,靠。”聶傾羅把牌一摔,仰頭倒到地上去。
馬騰超把手機一掏:“珩哥你快摁住他,我給他拍張照片。”
“去你媽的,滾!”
幾人扭打起來。太陽一下山,溫度也立刻冷下來,段瀾裹著被子,一邊笑,一邊小聲地咳嗽。
等人都各自離開,剩李見珩一人還蹲在床邊撿地上的便簽條,一邊和段瀾搭話:“周蟬成績很好吧?”
“嗯。”
“我看他一直在記牌。”
“你也看出來了?”段瀾邊笑邊咳,“夠過分的,打個UNO還記牌。”
“聰明孩子就是不一樣啊。”李見珩感嘆。
“你也很聰明啊。”段瀾頭也沒抬。
他給段瀾遞去一杯熱水。一只藍白相見的小瓷缸,他看著段瀾的喉結微微顫動。他的皮膚太白了,以至于血管顯得那麼清晰、那麼青,青得發藍,青得發紫,那麼脆弱……像待宰殺的麋鹿。
“你剛剛問的那個問題……你別聽馬騰超胡說。我們……正經人,又不是靠打架吃飯。”
段瀾抬起眼睛看他。金紅色的陽光直射在他的眼睛上,眼瞼處留下兩片小小的灰紅色陰影,顯得他的眼睛格外圓潤。
“啊,”他說,“你還記著呢。我也就隨口一問。”
李見珩突然局促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解釋,一時尷尬得不知該把手放在哪里,訥訥地轉到一邊:“我就說一下。”
“那可以少打架嗎?”
“什麼?”李見珩沒聽清,回過頭來看段瀾。
段瀾縮成一只小雪球,笑瞇瞇地重復了一遍:“可以少打架嗎?”
李見珩一下子愣住了。這讓他回想起童年時代。那時他總是和學校里的小朋友胡鬧,雪地里打滾,互相揪著皮手套、耳罩不放,笨拙地在結冰的路面上撲來打去。
已經記不得面容的年輕女人一邊替他上紅藥水,一邊絮絮叨叨,最后溫聲細語地請求他,少和小朋友鬧別扭……因為挨打了媽媽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