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有沒有燙著?”
明明是不一樣的面容氣質,卻有著宿命般重疊的雙眼。
白祁收起亮著屏幕的手機,抬眼望進少年的瞳孔深處,將他的三魂七魄看了個分明。
與君初相識,似是一場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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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辰川醒得早,睜開眼時仿佛還在夜里,窗簾上只透著一點微茫的光。四下灰蒙蒙的,寂靜得出奇,判斷不出時間。
他側過頭去,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白祁。白祁的五官舒展著,在虛幻的光影中愣是顯出了幾分失真。許辰川很有湊過去偷個吻的沖動,想了想又作罷了。白祁的起床氣太可怕,許辰川生怕把他弄醒,慢鏡頭似的一寸寸掀開被子,鬼鬼祟祟摸下了床,打算去晨跑。
等許辰川穿好衣服溜出臥室,才恍然大悟光照這麼弱的原因。
下雪了。夢境般黯淡的天色之下,星點純白無聲無息地墜落,宣告著又一年冬天的正式來臨。
晨跑是跑不成了,許辰川手插著口袋站在窗邊看了一會雪,莫名地神清氣爽起來。他不敢去浴室梳洗吵到白祁,就踮著腳尖在白祁家慢慢地溜達,不覺間轉進了一個閑置著的房間。
這房間原本是被作為臥室設計的,但白祁一直獨居,也不會邀人在家里留宿,所以臥室成了堆放雜物的儲存室,沒事不會有人進來。
許辰川四下望了望,一眼瞧見了木柜上擺放的一只相框。
他愣怔了一下。那是一張黑白照片——一張女人的遺照。
盡管之前就有所預感,許辰川還是費了一點時間消化這信息。
他不由自主地與照片中的女人對視著。她三十多歲的模樣,漂亮極了,唇角的紋路透著堅毅與強勢。許辰川總算知道白家兄弟那逆天的好相貌是從哪里繼承的了。
才三十多歲……那一年的白祁多大呢?小學?初中?
白祁的母親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樣,與Katie那種和藹的慈母型相去甚遠。許辰川望了她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門外,躊躇著小聲說:“阿姨好。”
……
“我叫許辰川。進屋以后從沒跟您打過招呼,真的很抱歉。”
白母如果在世的話……會接受他嗎?
看見現在的白祁,她又會是什麼心情?
臥室里傳出了些微的動靜,許辰川最后看了相框一眼,轉身走進了臥房門口,正看見白祁緩緩坐起來。白祁臉色還好,看樣子已經緩過了那一陣起床氣。許辰川笑著說:“早。”
“早。”白祁因為氣血不暢還暈乎著,面無表情地伸手去夠衣服。許辰川走過去將衣服全挪到白祁面前,看著他一件件地套上。
“外面下雪了,多穿點。”
“嗯。”
白祁穿戴整齊,將自己挪下床,讓許辰川攙著走到輪椅前坐下了。他們一起去了浴室里,一個對著水池刷牙,一個對著浴缸洗臉。
許辰川拿毛巾抹干了臉上的水珠,轉頭一看白祁還一嘴牙膏沫,低著眼認真地刷著。他掛好毛巾去拿自己的牙杯,想了想還是應該報告房主一聲:“我剛才不小心去了儲存室。”
白祁用眼神表示疑問,許辰川沒領會。白祁吐出牙膏沫:“不小心?”
“嗯……我看見了一張照片。”
白祁收回眼神,不緊不慢地漱了口,才語氣平板地說:“那是我媽。
她很早就沒了。”
“對不起。”許辰川敏感地察覺出他語氣的變化,“我不是故意……”
白祁接過他遞去的毛巾,擰開龍頭拿手指試著水溫,突然說:“別道歉。”
熱水漸漸涌了出來。“以后我都會說給你聽的。”
“……好。”許辰川呆了呆,胸口的氣球鼓脹了起來。他一直都想知道自己所缺席的白祁的過往,但如果不是白祁分享,那就沒有意義。
許辰川邊刷牙邊偷著高興,那邊白祁洗完臉,整個人似乎清醒了過來,頓了一下說:“昨天有個人說要做早餐給我。”
“嗷!”許辰川迅速完事就朝廚房奔去,“忘了忘了,等我露一手給你。”
“還來得及?”
“抓緊一點就來得及,你別跟進來啊,祖傳菜譜不可外泄。”許辰川遠遠地高聲說。
“……”
白祁獨自出了浴室,許辰川攔著不讓進廚房。他在原地待了一會,下意識地轉去了那間儲存室。
相框上落了一層薄灰。他將它取下架子拭了拭,凝視著黑白照中女人的面容。
女人依舊停留在三十多歲,笑容倔強。
她的葬禮上,他一滴眼淚也沒能落下,以至于此后每年忌日,他都找不回哭泣的能力。一年年的除夕夜里,白晟與白昊絮絮叨叨地向她匯報近況,說著他們的身體、學業與事業。他在一邊看著,輪到自己時想要張口,卻總是無話可說。那幾年里他的每日每夜都是一樣的,擱淺在原地周而復始。
但在今天,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卻很順暢地開了口。
“剛才來看你的人叫許辰川。”
畢竟男女有別,他與女人的相貌還是頗有些差異的。
不像許辰川,完美無缺地復制了其父的眼睛。
對于白祁來說,直到半年前為了守住許辰川,靠著白晟的關系進入許氏的公司,見到許總本人的那一刻,多年的謎面才終于完全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