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垂下眼望著許辰川,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與許辰川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現在狀態最好的時候,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白祁仔細觀察著許辰川的神情,放緩了聲音續道:“但是,醫生說我還可以再恢復一點,只是需要時間。
“所以……你能不能再等等?”
對著遲遲不做回應的許辰川,那雙故作平靜的眼睛終于泄露出了猶疑與忐忑。
“——等我用腳走向你?”
……
許辰川的大腦從震驚過后的麻木中重新轉動,臉上還殘留著茫然,就見白祁雙腿漸漸開始顫抖,帶得整個人都站不住了,卻還固執地支著身體緊盯住自己,眼中那一線微光正在被黑暗吞沒。
許辰川的思維還沒能理解這番話,心臟卻已經揪了起來。他搶上前兩步扶住白祁,后者一下子松了力氣,任由他扶著坐了回去。
許辰川突然靈光一閃,像是拼圖終于補上了最后一塊:“這就是那個約定?我喝醉之后跟你做的約定?”
白祁點點頭。
“然后……所以你手上的繭……”許辰川去拉他的手,白祁沒有阻攔。許辰川翻出他的掌心,上面已經遍布著粗糙的繭,在那雙蒼白光滑的手上更顯得觸目驚心。
許辰川像被灼痛雙目般用力眨了眨眼:“這都是復健弄出來的?”
白祁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你——你不肯告訴我那約定,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復健,直到能用腳走向我,再來跟我攤牌嗎?”
許辰川嗓子哽住了,勉強找回聲音:“要是我到那時候才告訴你,只是醉話做不得數呢?”
白祁的臉色因為這句話瞬間變了變,停頓片刻才壓抑地別過頭說:“雖然是醉話,但我相信——我以為——那是你真實的愿望。你希望我拋開過往的枷鎖,而如果連復健成功之后都沒法挽回你,現在的我就更不可能。”
他像是不適應把心跡剖白出來給人看,卻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我怕你半途知道了真相,干脆讓我放棄,所以想賭一把,直接給你看成果。我想到時候再說服你相信,我既然能走向你,就能跟你一起走下去……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白祁沒有看許辰川,自嘲地笑了一下:“但是現在,我怕等不到那時候,你就要把我當作過往的枷鎖給拋了。”
依舊聽不見回應,他咬了咬牙,用最后一絲不甘說:“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可不可以再等一點點時間?我保證,保證不會超過說好的半年的期限……”白祁說著回過頭來,余下的話卡住了。
許辰川雙眼通紅,淚水就在眼眶里打轉,肩膀輕輕顫抖著。
“……辰川……”饒是白祁也無措了一下。從認識到現在,他還從沒見許辰川哭過。
結果這聲輕喚卻成了最后一擊,許辰川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白祁試探著摸摸他的頭,卻被他嗚咽著一把抱住了。
嬰兒哭泣是為了索求母乳,孩童哭泣是為了索求擁抱。當他們長大,哭聲不再能換來想要的東西,漸漸就會學會忍耐。
生離和死別都沒能讓他落淚,此刻對著這個人卻忽然自毀了防線。
再也不用忍了,已經可以哭了。許辰川感覺到有一只手在背上不斷地拍撫,接著就被吻住了。
真好啊,這久違的溫度,他貪戀地想。他還記得這雙薄唇摩挲過自己的觸感,也記得這雙手臂抱住自己的力度。不同的是,現在它已經不再是拼命捕捉才能留住的飄渺,而是實實在在籠罩在周身的,令人安心的溫暖。
白祁要跟自己走下去了。
于是所有難過都被抹消,所有遺憾都被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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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章啊,許經理呢?”銷售總監吳朗走進大辦公室,笑瞇瞇地問。
“經理在里邊。”文員小章忙抬起頭說。
“哦哦,我找他一下。”吳朗這兩天要收個新人進來,打算塞到許辰川的組里,特地跑過來提前跟許辰川打聲招呼,讓他照看一下。
走進許辰川的辦公室卻沒看見人影,吳朗有些疑惑,想著這上班時間也沒別處可以去,估計是去了洗手間,就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沒想到等著等著,就從對面緊閉著的門里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哭?吳朗豎起耳朵,那哭聲卻已經消失了。他八卦地走近一點,又走近一點,就差把臉貼到門上了,這回聽見的卻是嘖嘖的激吻聲,還夾雜著模糊壓抑的低語。
吳朗吃了一驚,揶揄地瞇了瞇眼。他當然知道許辰川的這個助理,沒想到一個殘廢,還挺受歡迎。現在的小姑娘可真隨便,難道只看臉就夠了?
工作時間干這種有傷風化的事,膽子著實不小。不過吳朗懶得管,這門里可是許總親自招的人,連許辰川都沒管他,還不知道后臺有多硬呢。自己去多管這個閑事,保不定要弄巧成拙。
吳朗正打算飄然離去,迎面卻看見許國齊走進了大辦公室,身后還跟著個秘書。
許國齊也問小章:“許經理在嗎?”